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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1:15 作者: 少地瓜
    她這麼一哭是痛快了,卻把隨後趕來的馮京和謝思道嚇得夠嗆。

    剛剛出來的時候還興高采烈的,怎麼突然就哭了呢?!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想安慰卻又無處下手,都手足無措起來。

    謝思道苦惱的抓了抓腦袋,喃喃道,「難道是,入戲了?」

    可,可這個qíng況分明也不對吧?

    論及對楊柳的了解,馮京倒是更深刻一點,可面對現在這種qíng況,他也還是覺得無能為力。

    他一直都覺得楊柳這個小姑娘身上有太多跟她的年齡不甚相符的東西,有時候跟她對視,他都會產生一種自己在跟一個經歷過太多生死的滄桑老者對話的荒謬錯覺。

    可偏偏楊柳此人,生活富足、父母疼愛、事業順利,就連感qíng,也沒有過太多的波折。這樣的背景和她的實際表現實在是很矛盾的,或許就因為此,馮京對她的關注不自覺多了起來。

    長久壓抑的感qíng一朝宣洩,止都止不住,楊柳索性也不管了,只是放聲大哭。

    她忍了好久,憋了好久,本以為自己已經完全適應,卻萬萬沒想到,在這荒涼一角,突如其來的爆發。

    忐忑和不安從來不曾離去,一直如影隨形,她不去想不去考慮,並不代表它們不在!

    偏偏她不能跟任何人講,甚至講了也不會有人信……

    楊柳這一哭就是好久,久到謝思道都在想要不要自己跟馮京一起先qiáng行把人帶回去,再緊急聯繫個心理醫生什麼的。

    想想也是,小姑娘一直都嬌生慣養的,走到哪兒都是眾星捧月,突然跟著劇組來到這麼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一待就是小半年,甚至年夜飯都是寒酸的自熱米飯配鹹菜,偶爾還得簡直廚師,任誰也得qíng緒失控。劇組幾個大男人私底下都打過幾架,化妝組的小姑娘更是來的頭幾天晚上就哭到崩潰,更何況她?

    謝思道著急,馮京更急,可又偏生不好問,只能這麼瞪眼看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楊柳才抽抽噎噎的停下來,她蹲了這麼久,手腳都麻了,稍微一動就是個趔趄,要不是馮京眼疾手快,早就臉朝下栽倒了。

    馮京心思細膩,提都沒提剛才她哭的事qíng,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只是要她注意安全,「慢慢來,小心頭暈。」

    一通好哭讓楊柳幾乎把這幾年苦苦壓抑的負面qíng緒都釋放出來,再站起來,就覺得好像有什麼一直糾纏著自己的東西消失了,原本刻意迴避的地方也都想通了,整個人都鬆快了不少。

    輕鬆是輕鬆了,可是也丟臉!

    楊柳這才想起來今天一起出來的還有兩個大男人,自己剛才失控到抱頭痛哭的樣子,想必全給人家看去了……

    「對不起,嚇到你們了吧?」

    她面紅耳赤的道歉,臉上火辣辣的疼,不僅僅是臊的,還有未乾的淚痕,給風一吹真是刀割一樣的痛!

    謝思道哈哈大笑著試圖打破尷尬,「這有什麼,喜怒哀樂人之本能,誰沒個qíng緒低落的時候,能發泄出來就都好了。」

    楊柳只是不好意的笑。江景桐還沒見過她這樣呢,真是丟死人了……

    馮京先扶著她走到平地上,又問需不需要休息,擔憂之qíng溢於言表。

    楊柳趕緊抹抹臉,又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搖頭,「我好多了,真的,感覺最近幾年都沒這麼好過!」

    見她的話不似作偽,馮京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謝思道又說,「作咱們這行的,壓力太大了,適當宣洩還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拍攝這種人物角色,更容易把心裡的負面qíng緒引出來,必須得及時排解,不然也是個麻煩。」

    這話是真的,不僅僅是演員,好些公眾人物都有不同程度的抑鬱症和其他心理問題,如果不能及時有效的排解,很可能引發更嚴重的症狀,進而危及生命。

    其實就連楊柳自己都不清楚今天的失控跟梟那悲qíng又短暫的一生到底有無關聯,說沒有,似乎卻又分割不清;說有,似乎又不全是這麼回事兒……但既然謝思道這麼說了,那就是吧,反正大約總是脫不開干係的----也好過借屍還魂的驚悚解釋。

    這個秘密,她是一輩子都不會說的,只等到死後,一起帶到地下……

    也許那天楊柳莫名其妙的痛哭真的把謝思道嚇到了,幾天後,視工作為生命的他竟然給劇組集體放了一天假,並專門請了鎮上最大餐館的小師傅,過來給大家做烤全羊!

    說是最大的餐館,不過因為小鎮整體接待量十分有限,餐館規模完全無法與繁華都市中的任何一家大型飯店相提並論,但在這裡,不管是那家餐館還是小師傅手中的烤全羊,都已經是令人垂涎的美味了。

    燒烤地點就選在已經解凍的湖邊,那裡地勢十分平坦,靠近水源,距離劇組下榻的民居也不遠,而且風勢相對較小,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寶地。

    因為這一帶極少有污染,所以雖然沒有太多植被,但水質十分清澈,幾乎一眼到底,淺些地方的石塊都能清清楚楚的數出來,燒烤聚餐的水直接取自這裡。

    烤全羊是剖開的,然後用簽子qiáng行攤平撐起,看上去倒有些像前些年楊柳自己做的風乾臘鴨,好幾隻並排在一起,微微有點滑稽。但香氣也真不是蓋的,風一吹,三里地開外就要流口水的那種。

    除了烤全羊外,還有當地特色的酸奶和青稞酒之類。這酸奶可是真真正正的酸奶,十分濃稠,表面還帶著一層huáng色的奶類油脂,然後……也是真酸!又因為沒加糖,口味極其天然,喜歡的人一口就愛上,而吃不慣的人也是真吃不慣。

    除了ròu食和酸奶之外,謝思道還非常用心的採購了一些蔬菜,劇組的工作人員都要樂瘋了,當即就有人帶頭起鬨,就差趴在地上高呼萬歲。

    東西好吃,可楊柳也有些忐忑,特別擔心是不是自己前幾天的表現給謝思道帶來壓力了,畢竟一旦傳出某導演把某演員逼到精神崩潰什麼的,確實不大好聽……

    然而謝思道也是實在,聽她別彆扭扭、猶猶豫豫的說了之後,直接就笑了。

    「你也太小看我,入行這麼些年,我罵哭的人多了,男女老少都有,你這個壓根兒都不算事兒!」

    楊柳:「……」所以我該感到榮幸還是苦逼?

    不過她額外擔心的一點是,自己會不會給對方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謝思道在圈內的地位也挺超然的,她還想通過這次的合作打開通往演技派道路的大門呢,別到時候門沒打開,卻先讓自己給無意中封死了……

    謝思道實在,楊柳也不再扭捏,反正哭都哭了麼,還有什麼事兒會比這個更丟臉呢?

    她想了下,乾脆直接問,「您會不會覺得我心理素質特差?」

    謝思道一怔,笑的更歡了,前仰後合的那種,「原來你是擔心這個,那麼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非但不差,相反的,還挺過硬。」

    不等楊柳鬆口氣,他又說,「其實在這種qíng況下,我還是比較喜歡看到你們哭的。」

    說完,他剛一轉頭,就見楊柳已經在用一種看變態的眼神審視自己。

    謝思道:「……啊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楊柳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稍微往後退了那麼一咪咪,「我知道您是正人君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著挺斯文和氣的,原來私底下還有這麼一面!

    謝思道差點捶地,解釋還不如不解釋,你的表qíng可不是這麼說的呀!

    「你真的誤會了!演員壓力大,好演員尤其大,甚至飾演特定的角色的時候,壓力之大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而拍我的戲的時候,一般條件確實好不到哪裡去,長期遠離人群,的確非常容易產生負面qíng緒,這一點我自己也深有體會。」

    說這些話的時候,謝思道儘量把表qíng調整到最嚴肅,生怕再次被誤會。

    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一待幾個月,對於習慣了都市繁華和燈紅酒綠的現代年輕人而言真的是不小的考驗。沒人交流、沒地方消遣,有的地方甚至連流暢上網都做不到,時間一長,部分劇組還會出現諸如聚賭、嫖娼之類醜事。謝思道自己就遇到過好幾回,只是抓的嚴,罵的罵、攆的攆,次數多了大家都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而已。

    見他這樣,楊柳反倒笑起來,「您別緊張,我也是跟您開玩笑呢,咱們也同甘共苦了這麼久,您什麼人,我還信不過麼!」

    聽了這話,謝思道才算是放下心來,又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你可別嚇我了,我是真怕江總派人追殺我!哈哈!」

    話音剛落,楊柳就特別配合的笑了幾聲,然後冷不丁丟出來一句,「就是在飲食方面確實缺乏發現美的細胞。」

    兩人一起笑起來,笑完了,謝思道才正色道,「真的,做咱們這行真心不容易,偏又都好面子,好些人都是死撐著,什麼事都憋在心裡,旁邊的人又不好勸,最後硬是給自己憋出病來,我是真怕這個。」

    說到這裡,楊柳難免聯想到馮京,之前她跟賀厲說起來的時候,也是特別頭疼他這種萬事藏在心裡的做派。好在大傢伙兒的努力還是比較有成效的,至少現在馮京看著開朗、外向多了,偶爾有什麼事qíng還會主動聊天,著實讓人驚喜。

    「所以,那天你哭,我雖然吃驚,但心裡還是挺高興的。因為不管具體原因是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兒,至少你哭出來了,qíng緒得到了宣洩,就是進行了自我調節,對身心而言都是大有裨益的,我反倒放心了。」

    說完,他還笑呢,「你也甭覺得不好意思,大家都在一起死裡逃生過的革命戰友了,放屁打嗝滿地滾,什麼丟面兒的事兒沒做過?區區掉個眼淚算什麼?」

    見楊柳一個勁兒的抿嘴兒笑,他越發來勁,蹲在水邊,指著後面熱火朝天的人群說,「你看後面那些沒心沒肺的兔崽子們,前兒打撲克紅了臉打架的不是他們?一個個青筋bào起,狂徒似的!睡一覺起來什麼事兒都沒有,看著反倒更精神了!你甭往心裡去,煩了就出去跑馬,就喊,反正方圓幾十里都沒人,喊出來就舒服了,鬆弛有度麼。這人心的容量啊,都是有限的,就跟那垃圾桶似的,得定期清理,不然美好的記憶也進不來,你說是不是?」

    一番話說的在qíng在理,中間還夾雜著插科打諢的,很輕易就把一開始楊柳那點小尷尬和擔憂給打散了,聽著心裡著實痛快又踏實。

    楊柳算是明白為什麼謝思道這人工作的時候明明那麼兇殘可怖,但還是有那麼多人趨之若鶩,哭著喊著想跟他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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