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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1:15 作者: 少地瓜
這種話在外人聽來可能會顯得非常可笑,因為那口行李箱看上去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箱子而已,最大的型號,最常見的灰色,從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地方值得大家如此厚愛。
可當你打開,親眼看了裡面有什麼之後,就會理解了。
滿滿當當的蔬果乾、ròu干,都用真空密封袋分門別類的封存好了;甚至還有一紅一白兩罐分別用高湯和麻辣熬煮出來凝固好的鍋底!
要在平時,或是其他地方,這些東西或許算不得什麼,可等你經歷過那種舉目四望毫無人煙,就連劇組一日三餐的所謂盒飯都是堪稱寒酸的白米飯配鹹菜後,就知道這些乾貨有多麼的彌足珍貴了。
《密折》的拍攝地點大體可以分為扶廊影視基地和其他地方兩種款式,前面小半段在扶廊的時候還好些,雖然盒飯品質照例在影視基地一眾劇組中光榮墊底,可好歹也是葷素搭配,營養均衡,每頓飯還有熱湯熱水伺候,著實算不得委屈。
而且影視城內到處都是餐廳、飯館和大小超市,實在憋狠了也可以去外面覓食,但等謝思道率領劇組開拔,朝著西北行進之後,就連這種勉qiáng跟生活水準線基本持平的待遇也一去不復返了。
整個大部隊都在過著一種酷似流làng的生活,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好不容易頂風冒雪的在一個地方安營紮寨,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又得再次拔營,奔赴下一個拍攝地。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天天搬家,日日換新居。
越走人越少,最後幾乎是一片荒涼,甚至連蛇鼠蟲蟻也不見蹤跡。
那些日子,一群人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幕後台前之分,搬家的時候齊上陣,力氣大的扛機器,力氣小的搬零碎,充分演繹了什麼叫劇組不養閒人。
進入二月份的第三天,包括楊柳在內,劇組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被凍傷,凍手凍腳凍耳朵,好多人一伸手就是紅蘿蔔似的指頭。以往鎂光燈前的光彩照人、熠熠生輝,這會兒都被塞外寒風吹得支離破碎,徹底消散不見了。
什麼形象,什麼偶像包袱,此刻都好像是上個世紀的東西,在這裡唯一適用的只有演技和跟酷寒抗爭的精神。
儘管來之前秋維維他們早有準備,幫楊柳買了好多暖寶寶、凍傷膏之類的,楊柳只要一出鏡頭就抹,可也勉qiáng只能抑制住蔓延而已,想要徹底治癒,還得等正式殺青後回到文明社會休養生息。
太冷了,這是一種凍得你骨頭fèng都在作痛的嚴寒,無孔不入。
這裡的空氣格外冷冽,土地分外僵硬,甚至就連風,也更為殘酷。
在四季不間斷的風力作用下,巨石也被切割碎裂,更何況ròu體凡胎?
這裡有一眼看不到頭的重巒疊嶂,有遠比其他地方更為湛藍高遠的天空,也有山頂上常年不化的積雪。饒是如此嚴酷的環境,石頭fèng中卻還是有不知名的植物努力生長,讓人悠然生出一股敬意。
剛來的前幾分鐘,楊柳他們還習慣性的讚嘆一番,勇士一般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為背景拍照留念,然而短短几個小時過後,一干人等就只想把自己狠狠裹成棉球,除非死,再也不肯露出一寸肌膚。
當天晚上就有個化妝組的小姑娘被凍哭了,真的,活生生凍得。
或許ròu體上的疼痛還不至於讓人哭泣,但太冷了,完全沒辦法抵抗,也沒有任何娛樂方式可以轉移注意力、打發時間,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乾熬。再一想還有幾十天、一千多個小時才會結束,本就難以忍受的時間頓時就像生了根一樣,扎在原地一動不動……那麼原本期待中的,日後可以拿去跟業內人士炫耀的經歷頓時也就變為一種折磨。
在這種近乎絕望的qíng況下,哭泣似乎就成了唯一的宣洩方式,令人不忍苛責。
真正跟謝思道一起來這邊受苦的只有一半不到的演員,主演更是驟降到了顧之順、馮京和楊柳三人,其他人的戲份基本上都在扶廊就已經結束了,而顧之順也只需要在這裡忍耐一個多月,然後就可以提前殺青了。
在扶廊為孫盟慶祝殺青的時候,他還有些羨慕,說想要跟來體會下塞外風qíng什麼的。
然而現在,楊柳只想跟他說:傻子,別奢望了,這邊只有風,壓根兒就沒有qíng!
剛開始劇組還沒有特別深入無人區的時候,大家還能通過跟周圍居民的貿易來獲取營養儘可能均衡的食材,雖然說不上美味,可至少能做到頓頓有菜。
然而等他們再不怕死的往偏遠處行進的時候,就已經連食材都運送不進來了,而這個時候,楊柳的那口箱子頓時就上升到了「劇組聖物」的崇高地位。
負責伙食這塊的小組來的時候買了幾袋子大米,還有些耐儲存的白菜、土豆,再就是方便麵、壓縮食品、自熱飯之流。這樣的食物連吃幾天,真的,絕對會讓你一聞見味兒就反胃。
是夜,楊柳主動貢獻出了自己製作的湯底,做了一鍋完全稱不上美食的亂燉,然後被奉為不亞於當初蘿蔔牛骨湯的經典,一群人瓜分的一滴湯都不剩,最後的鍋底都被人直接倒進去米飯吸乾了。
一大鍋清水裡面挖上幾勺膏體,再加入切成塊的土豆、白菜,撕幾塊ròu干進去,然後燉成微微發稠的湯,澆在煮的半生不熟的米飯上!
就連平時不吃辣的馮京都吃了兩碗!
這鍋無名濃湯簡直拯救人類!
天氣雖冷,可拍攝還要繼續。可憐劇組僱傭的幾匹馬都嫌太冷,縮在簡易馬廄里輕易不出來,而一眾工作人員都還要披星戴月,簡直感天動地。
那會兒顧之順已經殺青了,主演就只剩下楊柳和馮京,兩人分別帶領一正一邪兩個小隊,你在前面玩兒命跑,我在後面死命追,也頗有種另類的相依為命。
好在謝思道從不在戲服上含糊,拍的是塞外戲,演員們的戲服也全都是一水兒的皮毛,貨真價實的動物皮革,沉甸甸一捧,茸毛根根發亮,看著就覺暖和。
楊柳從沒覺得自己如此鍾愛哪一套戲服,就連之前拍《知味》的那些華裳美服都沒這麼得她的心!
尤其是那一雙厚厚的皮靴,除了晚上睡覺,楊柳就沒脫下來過。
跟她同樣做法的還有劇組其他演員,沒別的原因,太暖和了。而謝思道也非常支持他們的這種做法,因為既然是亡命之路,大家的鞋子必定是經過長途跋涉的那種髒兮兮,現在演員自己穿著整天踩來踩去,又髒又舊,完全不必道具後期加工,太自然了……
楊柳飾演的梟率領的追殺小隊每人都有一件連帽斗篷,騎在馬上的時候,兜頭罩下來,一直能蓋到膝蓋,十分暖和。而且因為非常肥大,大家可以肆無忌憚的在裡面貼各種暖寶寶,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簡易暖爐。
然而冬季的塞外想找個無風的天氣真是太難了,而只要一颳風,好不容易攢的熱氣瞬間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打馬飛奔的時候,數件黑袍隨風翻滾,連成一片接連不斷的黑色波làng,昭示著不祥。
他們所到之處,皆是殺戮,知曉內qíng的人但凡只要聽說這支以凶禽命名的小隊,便會退避三舍……
哪怕是在皇城之內、天子腳下,因為有顧之順這位手眼通天的外忠內jian的絕世佞臣主子,他們照例橫行無阻!
說到殺戮,有一場戲楊柳的印象熱別深刻。
講的是梟他們循著馮京走過的痕跡一路追來,很快就跟到了一處小寨子裡,他們直接就把寨子裡幾十口人盡數抓起來,恐嚇、毒打,逼問馮京的下落。
也不知是馮京掩藏的太好,還是這些人的骨頭就是這麼硬,嘴巴就是這麼嚴,半天拷問過後,他們一無所獲。
手下詢問梟的意思,是否還有繼續的必要。
楊柳高高的坐在臨時堆壘起的座位上,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掃視下面一張張或驚恐或憤怒的臉。
她的面前燃著火堆,橙紅色的火苗扭曲了一方天地,透過它,看誰的臉都是顫抖的。有老弱婦孺忍不住瑟瑟發抖,也有人帶著滿身的傷口對她怒目而視,拼盡全身力氣吐口水,然而她全都不在乎。
梟並不是個弒殺的人,也不會通過殺戮或者凌nüè收穫任何滿足感,自始至終,她所在意的只有一個人,一件事:幫主子達成目標,無論這個目標是什麼。
從馬上下來的追殺小隊難得摘了帽兜,熊熊燃燒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也映的天邊的群星黯淡無光,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是一群年輕的面孔,這個年紀的人臉上本該滿是活潑的朝氣,眼睛裡應該閃爍著對生活的期冀和未來的嚮往。可是他們的眼神中,偏偏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木然。
楊柳輕輕拍打下滿是塵土的皮裘,波瀾不驚的丟出一句,「都殺了。」
問是問不出的,繼續徒勞只會空耗時間,索性殺了,一了百了。
從腔子裡噴出來的血好熱,灑在地上,融化了冰冷的積雪,可很快的,它就變得跟雪一樣冷了。
不多會兒,手下過來報告說完活兒,楊柳點了下頭,起身剛要走,卻又突然扭轉腳步,朝著剛倒下去的一個女人走去。
那女人似乎已經死透了,可她的一雙眼睛卻還大睜著,直直的看到楊柳臉上去,裡面是滿溢出來的怨怒和憤恨。
楊柳毫不避諱的跟她對視片刻,嗤笑一聲,抬腳將她挑翻。
女人的屍體再不qíng願也只得在冰坨一樣的地上滾了幾滾,露出來底下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孩兒。
那小孩兒只有小小的一團,覆蓋在他身上的母親的身體被挑開之後,他本能的瑟縮了下,卻一聲都吭不出來。
他太害怕了,怕的失去了反抗甚至是發出尖叫的能力。
小孩兒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過了好久,他卻又緩緩露出一隻眼睛,毫無徵兆的對上了另一雙冬天的冰雪一樣的眼睛,他抖得更厲害了。
楊柳長久的跟他對視,又過了會兒,突然伸出一隻手,用毫無qíng緒起伏的聲調說道,「跟我走。」
原本毫無反應的小孩兒痴痴呆呆的伸出手去,然而下一刻卻又忽然bào起,張開嘴巴,狠狠地朝著她的手咬去。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楊柳作何反應,一直沉默著跟在她右後方的年青男孩子一劍劈出,小孩兒應聲而倒,鮮血從他額角到腹部的巨大傷口中湧出,迅速染紅了一方土地。
楊柳平靜無波的眼睛中隱約划過一絲茫然。
她緩緩收回手,垂著頭,又盯著小孩兒的屍體看了片刻,終於轉身離去,「繼續追。」
拍這段兒的時候,馮京還是挺擔心的,從頭守到尾,因為內容實在太壓抑,他擔心楊柳出不來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