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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路過某宴會大廳的時候，經理更是得意之qíng溢於言表，胸脯挺的高高的，宛如鬥勝的公雞，「楊小姐跟周南周導合作過吧?前年他有部電影的婚宴場景就是在這個大廳拍的，現在我們都還保留著當時的布置和格局呢，原封不動!」

    楊柳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把進門之前看過的酒店布局在腦子裡過了遍，笑吟吟的說，「貴店真是寬敞啊，大家走了這麼久都還沒到後廚呢。」

    經理臉上迅速划過一絲尷尬，「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被楊柳敲打之後，經理總算不再帶著大家故意繞路，在前面右拐後走了三五分鐘，就進了後廚。

    「我們酒店的硬體設施都是一流的，每次衛生檢疫也都是甲級，所有員工每年都會進行一次全方位體檢，絕對不會允許任何潛在威脅，保證食客吃到的每一口食物都是完全健康的。」

    他一邊走一邊介紹，並刻意選了些隱蔽的角落用白的刺眼的布巾用力抹，然後大大方方展示給楊柳看，「您瞧，一點兒灰塵污垢都沒有，我們這可不是為了應付您臨時抱佛腳，每天午晚兩次的清潔可不只是說得好聽。」

    因為剛過早飯不久，現在大師傅們還在休息，廚房裡並沒有什麼人。

    展示完了清潔程度，經理又嘩啦敞開碗櫃給大家看，並不遺餘力的誇讚他們的餐具和炊具都是如何如何精美絕倫。

    平心而論，畢竟是老牌五星級酒店，各方面的軟硬體設施確實相當過得去。加上它主打的又是什麼「貴族的享受，皇家的待遇」，進來之後，哪怕是個洗手間的門口，都是那麼的光輝璀璨、富麗堂皇……

    等終於到了中式糕點烘焙間，一推門就是一股醇香撲面，包括「團長」在內的幾位負責人都下意識的吸了口氣，一臉陶醉。

    幾位穿著潔白圍裙的大師傅帶著配套的口罩和頭套，正有條不紊的在烤爐之間往返。

    沒一會兒，其中兩個就端著個托盤過來，從上面拿下來二三十個碟子，在楊柳他們跟前的桌子上一字排開。

    蛋huáng蘇、山藥糕、棗泥糕、驢打滾、蓮花蘇……基本上楊柳印象中有的傳統點心，都出現了個七七八八，看得人眼花繚亂。

    口感是不錯的，造型也精緻，甚至器具也都一個賽一個的華麗，鑲金錯銀掐邊，就連邊邊角角也都用張牙舞爪的飛龍圖案填充，怎一個「奢」字了得!

    同來的幾位負責人頻頻點頭，小聲交流吃後感：

    「口味還是很不錯的。」

    「嗯，衛生條件也很好，關鍵是名氣大，跟咱們祁凰合作也不跌份。」

    「不過，是不是太奢靡了些?總覺得有點兒買櫝還珠的彆扭……」

    「嗨，這事兒啊，還得聽人家的……」

    楊柳把嘴裡的最後一口豌豆huáng抿爛了咽下去，拿過紙巾擦擦嘴，點點頭，又問其他人，「都吃好了嗎?」

    見大家都表示行了，楊柳沖正眼巴巴等著的經理笑笑，「那好，麻煩您了，等結果出來會有人專門通知您。」

    經理一怔，上前一步陪笑道，「時間還早，不如留下再逛逛?我們這兒的spa可也是一絕!」

    說到底，祁凰的這份單子本身實在算不得什麼，聽口風說初期一天也就百八十盒的，刨去成本能剩幾個錢?還不夠費事的。關鍵是這個噱頭，這獨一份兒的!

    這年頭什麼都講究個宣傳，但凡跟明星沾上邊的就沒有滯銷一說，而乖乖，這次可是跟祁凰合作，一整個公司的明星呢!只要他們這次能拿下來，酒店的聲譽勢必更上一層樓，到時候四面八方的遊客、食客從眾心理一發作，還不擠爆了?

    不光他們這麼想，此次參與競標的同行們，雖不敢說百分百，可絕對有八成以上是衝著合作背後潛藏的商機去的……

    團長直笑，也不說話，就拿眼睛瞅著楊柳，態度擺的很明確，就是讓她做主。

    楊柳明白他的心思，可也不能順杆兒爬，當即把手一攤，模稜兩可道，「我就是個演員，年紀又輕，這事兒還得看大家的意思。」

    見她確實沒有當場翻臉的意思，團長倒也領qíng，跟酒店經理握了手，「好意心領了，不過我們確實是時間緊任務重，耽擱不得，改天，改天吧，哈哈。」

    既然人家沒這個傾向，qiáng拉反倒不美，眾人好一通寒暄，又推脫不過經理的盛qíng，一人手裡拎了一份精裝點心禮盒走了。

    第二家是間個人烘焙坊，店主是個網紅性質的talk話題人物，美院畢業，平時既承接藝術單子，又做糕點販賣。他擅長給傳統點心賦予具有時代特色的外觀，擁有兩百多萬粉絲，號稱是「新概念糕點師」。

    小伙兒跟楊柳差不多年紀，打扮得挺犀利：

    大粗黑框眼鏡和嘴巴周圍錯落有致的胡茬子相映成趣，大圍巾包裹的跟做頸托似的;半長不短的捲髮挑出一部分在頭頂扎了個丸子頭，剩下一部分就這麼隨便炸著;而下面的褲子肥的壓根兒就看不見襠部在哪兒……總之，頗有幾分藝術家獨有的放dàng不羈。

    他的店鋪也很有特色，一樓進門就是個扭曲迂迴的大樹根，周圍放著幾幅零七碎八的自行車框架，靠牆角的位置還有幾幅畫和幾架相機，吊燈卻是黑白分明的後現代風格……

    要不是外面的招牌上明晃晃的「烘焙坊」字樣，進來的人一準兒懷疑自己跟對過那家畫廊走岔了道兒。

    團長一下車就樂了，還特意退回去死盯著門口瞅了幾眼，不住的點頭，「有創意，有想法。」

    幾個人剛一進門，店主小哥兒就熱qíng的迎了上來，身體微曲，雙手齊握，「您好您好，辛苦大家跑一趟，快坐，我給大家煮咖啡。」

    末了還帶著幾分羞澀和興奮地問楊柳，「能給合影嗎?」

    稍後，跟咖啡一起上來的還有一大盤點心，然後大家一看，集體失聲。

    木質的托盤帶著清晰的紋路，隱隱散發出植物的清香，上面擺了幾個碟子，然後碟子裡……舊唱片?石頭?輪胎?還有那是，粑粑?!

    幾個人的表qíng瞬間古怪起來，對最後一坨造型尤其詭異的玩意兒給予了最多的關注之後，都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偏店主小哥兒還相當得意，一邊分咖啡一邊解釋著自己的創意：「靈感來源於生活，舊唱片已經逐漸從我們的生活淡去，但往往也最能勾起大家的回憶……石頭隨處可見，就像咱們的傳統文化，可又偏偏最容易被人忽視，我這麼做，就是想提醒大家，最好的東西，往往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團長乾笑幾聲，有點兒不忍直視的指了指那一坨直衝向天的，「那這個呢?」

    那玩意兒的歸宿應該是廁所吧，你板板整整的擱碟子裡端上桌是幾個意思?!

    「哈哈哈，這個啊，」不問還好，一問店主簡直眉飛色舞，他興奮不已的說道，「這是我這一批裡面最得意的作品了，比較前衛，不過我覺得大家應該能理解我。食物嘛，其實不分貧富貴賤，因為不管你吃的時候是怎樣一種形態，吃下去之後，哈哈哈，大家都一樣!眾生平等嘛!」

    眾人：「……」

    我們錯了，錯了，真的錯了!

    當初這家店、這位糕點師之所以能從數以千計的案子中脫穎而出，不就是因為它的創新麼。眾評審員一致覺得，在中西對抗的大背景下，我們需要的不正是這種視野開闊、思維奔放的新鮮血液麼!

    但萬萬沒想到，才短短几天，這位年輕藝術家的思維就徹底把他們甩的沒邊沒沿兒，眼瞅著就要追不上了……

    好歹也是部美食劇啊，大屏幕上正放著俊男美女好食材的，然後鏡頭一轉，冷不丁的出來一坨粑粑……

    那畫面太美，簡直都不用想!

    不過好歹都來了，如果這家的口感不錯的話，倒也可以進一步跟進，跟店主商量稍微克制一下他那奔流洶湧的創新思維什麼的。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坨靜悄悄的金燦燦的威力，包括楊柳在內的五個人一致認為：雖然該店主創新精神可嘉，但因為過度追求與眾不同、標新立異，反而忽視了最應該注意的味道，口感並沒有給大家帶來太多驚喜，著實本末倒置了。

    剛走了兩家，大家就覺得自己的三觀給刷新的差不多了，尤其偶爾一閉眼都會覺得眼前有一大坨閃啊閃的……

    第三家，也是今天的最後一家，據說祖上就是做點心出身的，現在已經是第三代了，只不過名不見經傳，眾人都有點信心不足。

    司機按著導航儀走了大半個鐘頭，在一個路口猶豫了幾分鐘，最後還是老老實實跟旁邊過路的鳥籠大爺求助，這才順利到達目的地。

    不是說的，跟前面一個市中心五星級酒店、一個文藝區臨街鋪面相比，眼前這明顯已經過了時的街區和門面裝飾，真是有些不大上檯面。

    司機沒頭沒腦的撞了進來之後才發現，店門口甚至沒辦法停放機動車輛，只好又倒了回去，把車停在一里開外的停車場，然後幾個人下車步行。

    「啊，你們是祁凰的審核團是吧?快請進，我給你們沏茶。」

    幾個人正站在門口四下打量呢，不甚明亮的門店裡就鑽出來一個扎著馬尾的圓臉小姑娘。她年紀還小，一臉的稚氣未脫，可不管是穿衣打扮還是言行舉止，都在刻意營造出一種小大人的氛圍。

    「小妹妹，」團長笑呵呵的問，「你是這【老味】的什麼人吶?」

    這家店的門臉上掛著一塊長條木招牌，上書「老味」二字，右下角還印著一塊也不知什麼人的印章，都用的陰刻，整體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估計招牌的年歲不短了，木質都因為歲月的侵襲呈現出一種凝重的深褐色，表面泛著一層油脂般的暗光。

    馬尾辮小姑娘眼珠一轉，嘻嘻一笑後又故意板了小臉兒，「這店鋪是從我外祖父那一代傳下來的，幾十年的歷史啦，現在是我爸媽經營著，不過再過幾年，就是我啦!」

    幾個人都樂了，沖裡面聞聲出來的一對中年人笑，「令千金好口才好志氣，日後必定有大出息。」

    夫婦兩人的長相都很憨厚，不是多麼細膩的手，紅紅的臉膛，笑起來更顯的老實。

    那男人憨憨一笑，有些不好意，「讓您見笑了，這孩子總是沒大沒小的。」

    女人也趕緊往裡讓，「地方不怎麼寬敞，不過自家的店，勝在乾淨。阿元，別在這裡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