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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29:33 作者: 笙離
他的眼睛裡透著不可思議的溫柔,就像這顆水晶一樣純淨透明,在他的眼睛裡,我看到自己的左耳上,一枚耳釘熠熠生輝,我茫然的閉上眼睛,「的確很漂亮,可惜我不能戴。」
「會有機會的。」他笑著說,「不然你結婚時候就虧了。」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江風的話,也笑了起來,隨聲附和道,「是呀,虧了,為了不那麼吃虧,我還是決定去打一個,可惜,不是現在。」
吃完飯和韓晨陽去人民醫院給江風送夜宵,他老人家悠閒的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唱著小曲,我把飯盒故意放在他夠不著的地方,調侃他,「江風,我看董安妍也沒把你餓到哪裡去呀,小日子過的挺滋潤的似乎。」
他一下子就跳起來抗議,「哪有!我這是軟抵抗,赤裸裸的軟抵抗。」
韓晨陽輕輕的笑笑,江風一下子就轉移了話題,臉變的臭臭的,「我說,你倒是回來了,我以為你在北京醒握天下權,坐臥美人膝的日子過的樂不思蜀呢!」
韓晨陽一點都不在意,拉過凳子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江風,通常你的以為,是沒有任何說服力的!」
江風立刻拉長了臉,指指飯盒,口氣惡狠狠的問我,「小妹,你可別告訴我,我今天得跟這個傢伙吃一樣的夜宵。」
我滿不在乎的撇撇嘴,「當然不是一樣的,你的是他吃剩下來的。」
他們倆在屋子裡面談事情,我覺得無聊,便找了藉口出去坐在走廊里,醫院的晚上很冷清,冷清到有些荒蕪,反而有種讓人心生寒戰的畏懼和忌諱。
而雪,紛紛揚揚的下著,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
耳朵上夾著一對珍珠耳環,時間長了便覺得不舒服,順手取下來放在手心裡把玩,這副耳環是唐君然送給我的,他那時候去無錫見習,告訴我,那裡有煙波浩渺的太湖,千古流傳的范蠡西施泛舟的傳說和清晨的薄霧一樣,虛幻而且真實。
如月色一般寧靜、安詳的光澤,鍍在一顆顆的珍珠上,他告訴我的時候,我在廣州的夜色中,無心手邊的書本,關了宿舍所有的燈,讓一縷月光輕輕的流瀉在手邊,前所未有平靜。 我忽然很懷念這樣的日子,也很想念那個送我珍珠的男人,於是我掏出手機,看了又看時間,沒有任何信息和電話,心頓時就沉到了谷底,而他今天有些反常的表現更讓我不解。
撥通了唐君然的電話,聽著一遍遍的鈴聲,好長時間一個疲憊無力的聲音響起,「怎麼了,有事嗎?」
我忽然就失了語言,心中密密麻麻的都是酸楚和委屈,口氣不由的帶了撒嬌的嬌嗔,「唐君然,你剛才說要打電話給我的,你到底在忙什麼呀?」
他輕輕的嘆氣,那聲「抱歉」在我聽起來很是刺耳,「我心情有點不好,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先掛了,真的很累。」
「等等!」我急忙叫住他,盡極耐心的問,「唐君然,出了什麼事了嗎?為什麼心情不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也不是這個原因,個人問題。」他回答的很乾脆,「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覺,我先睡覺了,今天真的太累了,不想說話,晚安好夢。」
我還沒來的及喊住他,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只留下「嘟嘟」的忙音,在安靜的走廊里,顯得那麼諷刺,我不由的苦笑一聲,輕輕的放下手機,走出住院部。
白色雪花在半空憂傷的飛舞,我閉上眼,感受冷風和冰雪的侵襲,我的眼前,是模糊的光景,流光變幻,看不見,只能感受到,我的掌心冰涼一片,雪花落下,匯聚成晶瑩的水滴,我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包了一層冰涼堅硬的冰,任何一點柔軟的東西都無法破冰而入。
雪花,被風揚起,繞著我的手指打轉,似乎永遠沒有停止的意思,這個城市最後的溫暖都被這場冰封的大雪吞噬,最終被眼前流動的東西同化成沒有色澤的蒼白。
他不知道,不對,也許他比我更加的清楚,三年前,也是這樣,最後一個「晚安」深深的扯斷了我們之間所有的羈絆和聯繫,如今究竟我們其中哪個環節又出了出了錯誤,他不說,我永遠不知道。 有時候,肆無忌憚的爭吵,好過在無言的平靜,我卻沒有勇氣追根問底,更沒有勇氣和他,用眼淚、怒火相要挾。
始終,還是我愛的早了一點,多了一點,而他愛我,連我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如何能得知我四年的內心,荒蕪並且平靜的,如死水一般。
記憶中的那一地的淒艷,剩下的,也只是曾經的痕跡。
空氣中有淡淡的茶香,若有若無,我想伸手去挽留,卻知道,再濃烈的香味終會如雪花一樣逝去,一股熱源靠近我的臉龐,我猛然睜開眼睛,韓晨陽的身影猝不及防的落在我的眼眸里,我們之間隔著紛白的雪花,我輕輕的笑了。
他呼出的白氣一下子把雪片打亂了,他溫暖的指腹划過我的眼睛,他的聲音低沉到虛無,「江止水,這是水,還是眼淚?」
我茫然的看著他,自嘲的笑笑,額前的劉海還滴著水珠,「哪裡有什麼淚,拜託,我是那種隨隨便便就哭的小女生嗎?」
「是嗎?」
「要你管嗎?」我忽然感到一陣虛脫的無力,還有無可遁形的脆弱,通通化成看似堅強的偽裝,我固執的轉過臉去,「韓晨陽,拜託你離我遠一點!」
說完最後一個字,詭異的靜寂讓我無力地閉上眼,全身的力氣好像瞬間被抽離了似的,忽然,我的手腕被牢牢的抓住,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只看見簌簌的雪花落在他的肩頭上,還有透過他的肩膀,金陵城的萬家明黃,在潔白的雪夜裡,如同珍珠的光澤。
如耳朵上的珍珠,在隨他霸道、張力的親吻下,輕輕的搖曳。
是冷與暖、冰與火的碰撞,絲絲腥甜的血液,滲透到我的口腔里,嘴唇上的乾燥傷口,在被他近似虐待的吻下,大片大片的潰敗,無可避免的疼痛。
灼熱的溫度,眩惑的味道,讓我清晰的感受到他一如既往的強勢,此刻的我只想掙脫,從困頓不清的關係中,要不清醒的面對現實,要不沉默的逃避。
總是無法迷醉在他的吻里,因為我實在是無力應付,我睜開眼睛,手指無法觸及他的懷抱,我專注的看著那些雪花,我想起黃磊的那首《似水年華》。
----是什麼讓我們將愛棄而不顧。
在這大片的空白中,他對我說,「小孩子,你不明白,如果沒有快樂,怎麼會有幸福?」 我蹲下身去,伸出雙手,固執的想去接一片雪花,最後只有晶瑩的水滴,在手心徹骨的發寒,我輕輕的笑起來,「愛,是不是冰的沸點,火的冰點?」
讓人如墮水火,兩重天,命懸一線,心,不知道遺失在何處,痛苦,並且不快樂,也不幸福。
連甜蜜都虛假,徒剩恨意(下)
我躺在床上,看窗外光景下的落雪洋洋灑灑,不想做任何事情,隨便抓本書打發時間。
王朔的《過把癮就死》,沒有重點的翻檢,無聊兼失意。
桌上的牛奶已經有些涼了,我無意中端起來喝了兩口,心口泛酸,甜滑的液體腥味十足,在咽喉處不肯流淌,噁心感直衝口腔。
我在廚房吐了天昏地暗,除了辱白色的液體,就只是乾嘔。
這一切都只有一個緣由,沒有聲響的手機,安靜的電話,連心跳都卑微,在空蕩的房間裡,低聲的哭泣,迫切的想找一個叫安全感的東西。
誰能夠告訴我,我能不能為愛情投保,保的就是叫安全感的東西。
董安妍打電話來讓我去醫院,江風的手術方案已經確定,我約她吃飯表示謝意,她也不拒絕,隨便挑了南大旁邊的一家酸菜魚館。
我出門,外面的雪積的很厚,踩上去鬆軟如棉花糖,鞋子陷下去,故意從那些沒有人踏過的地方走過,有種新鮮自私的快樂。
快樂嗎,我有些疑惑,天地間白色的一片,只有為了早上出行的需要而掃出的馬路,灰黑色的橫貫在城市裡,其餘都是潔白一片。
可是潔白,往往令人不安。
正宗的酸菜魚,董安妍吃的正好,我覺得辣,不停的喝水,她餓的是沒法了,吃飯都不抬頭,我調笑她,「我以為你們眼科是最清閒的,怎麼現在感覺你被調到ICU去了?」
「哪有真正清閒的!」她跟我抱怨,「眼科算是比較輕鬆的了,我還能溜出來和你共進午餐,告訴你,我以前的志向是婦產科,結果我去實習的時候,每天早上,包子還沒到嘴裡,就被叫去安排婦科檢查,那幾天我都快餓瘋了,死也不會呆在婦產科了!」
我笑起來,手下不停的幫她挑魚片,「怪不得人家說醫生挺難找男女朋友的,像你們那麼忙哪裡有閒情伺候別人?」
她握住筷子的手忽然停滯了一下,眼色里有我看不懂的複雜,「是呀,是呀,一般都是內部消化的,可是總是有剩餘,比如說我。」
我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誰知道她認真的告訴我,「其實,我就是因為這樣跟陳禛分手的,他總是抱怨我從來不會主動聯繫他,打電話我說很忙,有時候和他說話,說起醫學上的東西,我兀自笑的開心,他卻覺得挫敗,後來,他對我說分手,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我才知道,有多難受多痛苦。」
「那時候天都塌下來了,他永遠不知道我在他面前有多自卑,我這麼努力,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更好的站在他的身邊,可是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她苦澀的笑笑,指指自己的臉,「那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會瘦成這樣,看到飯就吐,這種減肥效果還不錯吧。」
字字都力透回憶,還有感同身受,我想起自己,在那個男人面前卑微到塵埃,四年的糾葛,頓時再也不能言語,只覺得沮喪和虛無。
江風的手術方案給爸爸郵了一份過去,沒一個小時就有了回復,有日本眼科教授權威的首肯,爸爸翻譯成中文,老教授笑眯眯的陶侃我們,「本來不是什麼大的手術,你們這麼緊張,搞的我很有壓力呀!」
董安妍會來事,從護士到老闆全都關照了一遍,她送我去車站,我半開玩笑半是真心的說,「要是江風知道你這麼關照他,會不會感動的以身相許呀?」
她挽我的胳膊,笑的沒心沒肺的,腳下嬉戲著積雪,雪沫飛濺到她的褲腳上,我聽見她愉快和坦誠的聲音,「止水,其實,我以前喜歡過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