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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29:33 作者: 笙離
    他哈哈大笑,然後扶了扶眼鏡,「小妹,我們以前的美術作業你家還有麼,我找了好幾天,把家裡都翻盡了都沒找到。」

    我仔細想了一下,腦子裡靈光一閃,「我知道放在哪裡,我家有,對,都在我家!」

    和他乘地鐵去我家,人不多,他坐在椅子上看新聞,我有些奇怪,「江風,這幾次怎麼都沒見你開那輛那麼拉風的陸虎?」

    他笑容有些凝滯,「啊,那是朋友借給我的。」

    我「哦」了一聲,「你家不是還有一輛寶馬,總比出門要走上個幾里路搭車的好吧?」

    他閉起眼睛,頭靠在扶欄上,睫毛微微的顫動,然後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那都是暴發戶開的,你也不想想你哥,我什麼檔次的。」

    我酸他,「那也是你家的,別亂喊暴發戶!」

    他忽然就睜開眼睛,盯了我兩秒鐘,然後勉強的扯扯嘴角,輕輕的哼了一聲,然後整個人松松垮垮的往椅子上一攤,「好累,等下借你床睡睡。」

    我伸腳去踢他,他毫不留情的回踢過來,我藉機問,「江風,你接一個活能賺多少銀子?」

    他豎起五個指頭,「底價。」

    我倒抽一口涼氣,見fèng插針的輕輕踩了他一腳,然後擠到他身邊,攛掇他,「江風,如果我結婚了,你幫我設計首飾好不好?」

    「啊----」他瞪大眼睛,然後靠近仔細打量我,就笑了出來,「小妹,不是我說你的,你沒耳洞,結婚時候就虧了,起碼少了三副耳環,鑽石的、黃金的、珍珠的。」

    我撇撇嘴,不由自主就摸上了耳朵,「哎呀,江風,說真的,我糾結了好長時間究竟打不打,我怕疼,怕感染,每次想打的時候總是找理由,然後就一直沒有打。」

    他故意使壞,冷不防扭了一下我的耳朵,氣的我哇哇叫,他嘲笑我,「至於嗎,就打一個耳洞,還要糾結這麼長時間,女人果然比較難以理解!」

    「江風,其實,耳洞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紀念。」我的視線轉移到不遠處一個女孩子的耳朵上,小巧的銀質耳釘在車廂辱白色的燈光下亮閃閃的,我不由的微微笑,「呵,我總是想,打一個耳洞,奠基死去的愛情,可是,我發現我的愛情沒有那麼悲壯,不夠刻骨。」

    「所以你才讓我設計了一個吸鐵石的給你。」他瞥了我一眼,「又臭美又怕疼,那個鑽石我還沒見你戴過,你最好禱告別不小心丟到哪裡去了,不然我會把你皮給扒了的!」

    我笑的心虛,「怎麼會呢,那個好貴的,我都好好珍藏呢。」

    算起來我已經幾個月沒有回家了,這個名義上的家,只是房子加上一堆家具,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許久沒來,江風都有些迷路,東張西望的腳下磕磕絆絆,我只好拉住他,硬是把他拽到了家門口,掏出鑰匙開門。

    家裡還是記憶中的擺設,白色長沙發靜臥在客廳里,陽光透過玻璃落地窗暖暖的照了進來,地上還散落著幾本雜誌,除去白色,就是辱白色,空曠,略微有些寂寞的色彩。

    江風搖搖頭,順手幫我把雜誌給撿起來,「把窗戶打開來吧,你究竟多久沒回家了?」

    「不知道,沒印象了。」我輕描淡寫的回答,「那些畫可能在我房間的柜子的紙箱裡,不過拿的時候會麻煩一,因為有很多個,我也分不清了。」

    他笑笑,「不急、不急,慢慢找,我看看你家還有啥能搜刮的東西,一併搬回去。」

    我找椅子站上去,江風在下面接東西,我掂著腳尖將箱子拉到手邊,一個個打開來,然後把找到的一些有趣的東西遞給江風,他邊看邊笑,還扯我的褲腳,「小妹,你的少女日記,哎呀,這裡還有我的素描本,嘿嘿,我小時候就挺有天分的!」

    我一個個箱子翻,忽然,小腿抽筋,「哎呦」的就叫起來了,手本能的就鬆開箱子,想按在痛處,結果一沒注意箱子便「砰」的一聲砸了下來,只聽江風悶哼一聲,然後嘩啦一下,箱子裡的書和本子全都摔在地上。

    顧不得小腿抽筋,我嚇的連忙轉頭跳下來,發現江風坐在地板上,眼鏡摔到了牆角,身邊都是畫紙和書本,他的眼神有些呆滯,我有些慌張,走過去仔細看看,發現他脖子上不知道被哪本書蹭的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他哼哼,「別碰,疼!」

    我吐吐舌頭,有些歉意,「剛才腿抽筋,一失手,你別亂摸,我幫你拿棉簽和創可貼去。」

    在書房裡找常用藥箱,聽見隔壁手機響起來,熟悉的鈴聲,我想都沒想,大喊了一聲,「江風,幫我接下電話。」

    可是沒有人答應,手機鈴聲越響越急,仿佛在催促著什麼,藥箱被我翻的亂七八糟,然後就聽到「啪」的一聲,手機鈴聲也戛然而止。

    隱隱不安的在心底浮出,我找出創可貼和棉簽,走進臥室的卻發現江風一臉茫然的看著我,腳下是摔在地上的手機,他有些不知所措,抓抓腦袋,「小妹,對不起。」然後蹲下身想幫我撿起來,可是讓我吃驚的是,他的手在地板上慌亂的摸索,而手機僅僅躺在他的左腳邊。

    我呆呆的看著這一切,他仿佛也覺察到什麼,抬起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小妹,我的眼鏡呢,摔到哪裡去了,幫我拿過來好不?」

    走到牆角撿起眼鏡,然後輕輕的幫他戴上,我的手指尖觸過他的臉頰,張口卻發現無力,他眼角的邊緣微微泛著紫紅色,瞳孔看上去很小,我低聲的問,「江風,到底怎麼回事?」

    他手裡攥著手機,遞給我,目光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先看看是誰的電話,然後再說。」

    我接過來,望了一眼是董安妍的,想都沒想就直接撥了回去,接通沒到五秒鐘,董安妍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似乎還有哭腔,「止水,你知不知道江風去哪了,我快瘋掉了。」

    「他……」我剛開口,卻被董安妍搶白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一定要告訴你,江風都快瞎了,明明已經讓他住院了準備手術了,可是今天中午護士怎麼也找不到他,你說他怎麼能這樣不負責任呢,他現在的矯正視力只有。,如果他沒了眼鏡完全就是一個瞎子,我真的要崩潰了,萬一他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我目瞪口呆,拿著手機的手慢慢的冷卻,我只是看著江風,董安妍沙啞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他聽的一清二楚,我看見他還是一臉的平靜的注視著前方,目光卻沒有焦距,忽然他開口,聲音清晰,一字一頓的,「安妍,沒事,我在這裡,跟止水在一起。」

    電話那邊忽然變的連呼吸聲都細微,不知道過了多久,「喀嚓」一聲,電話被掛斷了,耳邊只有「嘟嘟」的忙音,然後,江風輕輕的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小聲的說,「角膜盲,止水,對不起,是我讓董安妍瞞著你的,我不想讓你知道。」

    我緩緩地伸出因為過度的緊握而僵硬麻木的手指,靜靜的伸出,然後又頹然收回,我別過臉去,渾身都在顫抖,連牙關都在打顫,「江風,你不想我知道,那你是不是打算等你全瞎再也治不好的時候再告訴我?」

    他沒有回答,隱隱的我聽到似乎有嗚咽傳來,那是一種壓抑的,悲愴到靈魂里的哭泣,就好像失去了另一半生命的孤狼,哀傷的滲入骨髓,我只能茫然的看著他,無能為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抬起頭,站起來微微的笑,「走吧,小妹,請我吃院外的最後一頓飯,然後送我去醫院,這些畫稿,可不可以在我手術前找好,讓我看最後一眼,也許有可能我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看了。」

    我呆坐在地上,他的話仿若一根根絲弦般的利鋸,正不斷的折磨我體內的每一條神經,我只是這樣對他說,「江風,不會的,你會好的,現代醫術那麼發達,你沒可能那麼容易就失明的,我馬上就去醫院,對了,叔叔和嬸嬸呢,他們知不知道?」

    他笑著搖搖頭,「知道了又如何,還不如不知道。」

    我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衣角,想給他一個寬慰笑,但是勉強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那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家屬了?」

    他輕輕的頭,語氣輕鬆,「所以,你要在我的手術協議書上簽字了,那,這幾天回去好好練習一下簽名吧,別丟了我的臉。」

    吃完飯陪他回醫院的住院部,他精神倒是很好,面對主管護師的一頓數落也是笑眯眯的保證以後不擅自跑出去,我在病房裡問他需要帶什麼東西,他皺眉,「住的條件倒是不錯,有電視可惜不能看,只是醫院的伙食太難吃了。」

    我「哦」了一聲,想了想,「那我每天送飯給你吧,反正醫院離我家很近的。」

    他還沒答話,房門就被推開了,穿著白大褂的董安妍冷冷的看著江風一言不發,然後對我說,「止水,我找你有事。」

    我頭,隨她出了病房,然後她領我去值班室,打開一本病歷告訴我,「這是江風的病歷,多餘的我就不多說了,他的角膜炎是細菌性角膜炎,並倒睫,導致視力嚴重損害,長期治療不當致使角膜盲,所以需要手術治療,暫時的方案是角膜上皮移植。」

    我接過來,病歷上英文縮寫一大堆基本看不明白,我問她,「手術的成功率有多少呢?」

    「原則上是異體組織採用得越少,手術創傷越小,手術成功率就越高,術后角膜發生排斥的機會就越少,所以採用新的手術方案。」她拍拍我的肩膀,「這次主刀的是我的老闆,他也是我進醫院後第一個大病人,也算是我半個哥哥,你放心好了,不會出問題的。」

    心裡終於有些平靜,我輕輕的嘆口氣,自己都覺得疲憊異常,「安妍,謝謝你,我馬上回學校收拾東西住回家,你一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她在柜子裡面翻了一會,拿出一瓶小罐的啤酒,然後氣惱的跟我說,「江風這個混蛋,還偷偷的買酒喝,真是氣死我了,我有多少精力也伺候不了這一個大爺。」

    我啞然失笑,董安妍氣鼓鼓的樣子,讓我想起小時候站在無花果樹下眼巴巴看江風和我在樹上偷吃的那個小女孩,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過去的時光離我很近。

    沒有再多的言語,我只能很拽的對她壞笑,「安妍,謝謝你,其實我原來很想抱抱你的,不過你白大褂上細菌太多了,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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