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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29:33 作者: 笙離
我受不了沒有安全感的生活,所以我註定是一個偽藝術家。
我打算給牡丹抹大片大片的紅色,用光度做比照,選配比例,江風存心和我胡鬧,任我在他臉上稍稍抹點象徵性的色彩,我站在凳子上,他用小狼毫筆蘸硃砂紅,在我左臉頰畫工筆梅花,戲稱為「梅花烙」。
大家紛紛效仿,有畫櫻花、桃花、還有寫字,我從玻璃窗看到自己的倒影,忍不住莞爾,小時候我總是央求江風在我眉心點上一點紅,那時候連續劇里的傾城美人大抵都是那個打扮,顧盼生輝,楚楚動人。
後來才知道,女人的眉心一點紅,是丈夫烙上去的一生的承諾。
忽然有女孩子叫起來,「外面有一個大帥哥,快看呀!」
我只是無意的望了一眼,就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江風一臉玩味的瞥了我一眼,隨即別過臉去露出詭異的笑,我手下一顫,臉上立刻恢復笑容,「難道捉迷藏的遊戲還沒有結束?」
他逕自走過來,不顧別人詫異不解的目光,篤定的目光鎖住我的視線,「今天的第二次,我們還要繼續第三次、第四次玩遊戲嗎?」
我只好無所謂的笑笑,跳下凳子,仰頭問道,「你來做什麼?」
他的眼神一貫的凌厲,凌冽的有些讓我無處遁形,他是可以引的眾多女子傾心且趨之若鶩的對象,可是,不知為何,我就是莫名的怕,怕他那雙凌冽、寡薄的眸子,怕他那仿佛天下事都盡在他掌握之下的那份自信與卓然。
「這是什麼?」他指腹撫上我的臉頰,我並沒有躲過,他的指尖有些冰涼,表情卻是柔和的不可思議,仿佛情人間的呢喃。
我覺得尷尬,存心打破這份寧靜,「梅花烙呀,好看不,要不我也給你畫一個?」順手執起手邊的小狼毫,就要往他臉上點去。
誰知他反應極快,一把捏住筆桿,我手一松,筆就到了他手裡,對上他的眼睛,我隱約的看到暗含的點滴的笑意,還沒回神,眉心上一涼,才大窘起來。
硃砂筆點眉心紅,三千青絲散臂間,無限風情。
耳邊傳來某人忍住笑的咳嗽聲,我才自覺羞惱,伸出手想把額上的印記擦掉,卻被韓晨陽攔住,他在我耳邊低低的笑,「挺漂亮的,別擦了。」
該死的溫柔還有淡然的挑釁,和往常那個強勢凌冽的韓晨陽真的差的太遠了,我強作鎮定別過臉去繼續手下的活,他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在一旁用紫尖羊毫在報紙上塗塗畫畫,我湊近一看卻嚇了一跳,就是我這個書法盲也認得的小楷----北派書體,漢隸的遺型,筆法古拙勁正,而風格質樸方嚴,長於榜書。
他反覆寫那句話「莫不禮讓,糙石如變,恩及泉水」。
心裡一陣觸動,俗話說字如其人,能寫出這樣字的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是在酒吧里,聽著低迷音樂,醺然沉浸在煙糙和酒精氣息里,周圍是年輕女孩濃艷而嫵媚的臉的韓晨陽,還是永遠在學術問題上自信滿滿又謙卑有禮的韓晨陽,或是陪在我身邊,躲在糙叢里,摟住我,親吻我的似情人一樣溫柔又霸道的韓晨陽,抑或是眼前這個男人,收斂了所有的傲氣和乖戾,只是平靜的寫出「莫不禮讓」。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或許他究竟是哪一個人。
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角,他抬頭看我,一雙眼風平浪靜,如夜幕下沉寂的海,緩緩的涌著微波,霎那間我愣住了,猝不及防的,仿佛跌入無窮的深海,但是我卻猜不透那眼神里是如何的色彩,愛憎皆是不能分明,只是平靜、柔和、安詳。
心如止水。
空氣中cháo濕的霧氣和模糊的香水味,我的心滿懷溫柔的惆悵,還是那種孤獨的感覺,他輕輕的問,「怎麼了,小丫頭髮什麼呆呢?」口氣寵溺意味十足。
心裡突然就溫暖了一下,是濕潤的溫暖,很輕的滲透到血液里。
什麼都不能說,也開不了口,還是習慣性的沉默的微笑。
韓晨陽,晨陽,晨曦的第一縷陽光。
日誌 12月3日
今天的天是幽幽的灰藍,陽光明媚卻不刺眼,空氣中有淡淡的芳香,光影交織,斑駁一片,手心裡,手被上,臉頰,都留下陽光親吻的痕跡。
這到底是一部什麼樣的影片,我至今沒有答案,而愛上他,只是因為一個名字----Secret Sunshine----是密陽,抑或是陽光密集的地方。
海報上全度妍的背後是大片的雲朵,陽光在期間,把雲彩半染上金光,隱秘的噴薄而出的力度和張力,預示著她的命運。
是命運嗎,我一直問自己,她絕望的眼神讓我想起《隱秘》里的女主角,同樣是人生幾乎失去所有色彩的人,在最後還是沒有放棄自己,這其中的苦痛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失去丈夫和兒子的打擊對一個女人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全度妍的不幸,只會讓人無力的思考,難道有些人的一生註定是悲劇麼,無論我們是否是唯物主義者,都不可避免的想問蒼天是否真的如此不公平。
她就像密陽一樣樸實單純,但是她的生命里黑暗一片,殘酷的現實剝奪了她一路來所倚靠的一切,生活了無希望,剩下這個瘦弱的女子在偌大的房間裡縮成一團,卻不放棄。
這部電影有全度妍的灰色,也有宋康昊的亮色。
這個普通小鎮的男子,在38歲時候遇見了自己心中的女神,他們之間沒有交流,他遠遠的張望,近近的在她身邊出現,或許這才是他愛他最好的方式,他只需要跟隨。
沒有人知道結局,可是那束密陽卻昭示著未來。
我開始不可避免的悲傷起來,額頭上還有那個硃砂印記,我想抹掉,卻久久的端詳。
三年後,我的人生猝不及防的闖入一束陽光,耀眼的,炙熱的,霸氣的不容拒絕,不管我走到哪裡,似乎總是有他跟隨,他能夠在眾人之中一眼看到我,也能在低矮的樹叢中尋到我,但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可是那個一個男子,危險而沉默,在揭露自己目的之前永遠的讓我捉摸不透,變幻莫測。
是不是心裡已經開始悄悄的變化,我不清楚,只是那樣一束陽光我不想拒絕,亦不想沉迷其中,我想,我還是寂寞太久了。
是繼續孤單的等待還是等待中伺機而動,對我來說,是一個難題。
陽光和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天際穿行,密陽的意思,是在陽光密集的地方。
愛情殘缺的牙齒(上)
江止水。
空氣中充溢著濃濃的cháo濕的氣息,透著淡淡涼意。天空灰濛濛的,像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霧。初冬微微的冷風,帶著徹骨的寒意,預示著深冬的將至。
我和江風走在校園裡,面對著哈欠連天、走路東倒西歪的我,他顯然有些無奈,「小妹,怎麼幾年不見你的功力大減,熬個通宵都不行了?」
我順勢倒在他身上,兩手環住他的肩膀,「我老了,枯萎了,凋謝了!」
他表情立刻變的很憋屈,拉的跟胡蘿蔔一樣長,我擔保他能說出這句話一定是深思熟慮的,否則他也不會再太歲爺頭上動土,他張口,聲音不大但是如驚雷一般,「還沒開苞就凋謝了,這什麼人生呀!」
不僅自戀,而且缺德,他立刻被我狠狠的踢了一腳。
困意消去大半,忽然我想起昨晚的不告而別,慌慌忙忙扯了江風的衣角,「瘋子,我們兩昨晚私自叛逃會不會有事?」
「切,能有什麼事,反正我們都不是主角。」他嫌隙的撇撇嘴,「都沒人打電話找我,親媽不疼,親爹不愛的,好歹我回來一趟多不容易,不給我接風洗塵就算了,還無視我!」
我笑笑,話題一轉,「江風,我覺得很奇怪呀,老太爺只不過是平平一個教授級的,充其量就是泰斗級的人物,過個八十大壽還這麼大張旗鼓的,是不是有點對不起社會主義?」
他乾笑兩聲,「不關老爺子的事,是咱小姑姑嫁了一個好人家,有權有勢,全中國這個的那種,此時不來通通關係還等到什麼時候……」
我擺擺手,連聲喊停,「我對這些事不感興趣,我也不懂,江家的事我從來不過問半分。」
「嘿----」江風挑挑眉,眼底閃過一絲鄙夷,讓我看的頭皮發麻,「你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不要隨便逃避責任。」
立刻拋給他一記媚眼,「找個人嫁了算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他的表情突然變的落寂,聲調懶懶的,「話說,我們兩真是這個家的失敗。」我抬頭看他,堅毅的下巴上浮上青青的鬍渣,說不出的頹喪,卻又不同於沉浸在藝術創作中的氣質,是那種看破一切、漫不經心的頹廢。
剛想出聲說些什麼轉移畫圖,他卻一轉頭,對著我的眼睛閃閃發亮,「算了,不提了,我想吃餃子了,韭菜餡、豆角餡、蝦仁餡、薺菜餡,隨便什麼餡都好,我想吃!」
我掏錢包,「乖,娃,姐姐給你錢,大娘水餃,出門右轉,新百,萊迪,龍江小區的金潤發都有,別告訴我你不認識路。」
「我不要吃大娘水餃,我要吃小妹水餃,親愛的小妹,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我翻白眼,認真的想了一會,「如果你能找到地方和材料,我就給你做。」
三歲孩子偷吃玩糖的那副洋洋自得的神態,江風拍拍胸膛,「好,包在我身上!」
回到宿舍我便倒頭大睡,直到窗外響起輕微的雨聲,打在玻璃窗上細微沙沙,漸漸漱漱有聲,朦朧中,我迷迷糊糊的掙扎的想,為什麼今年的初冬還會下綿綿的細雨,是不是有悲傷的事情會發生,還是這個冬天註定格外的憂傷。
天亦有情天亦老,紅塵中幾多人能夠看破。
被江風的電話催起來,他在宿舍樓下等我,撐著一把傘,站在梧桐樹下,時不時有落葉飄落下來,他只是靜靜的站著,嘴角卻仍然掛著不屑一顧的笑容,直視前方,旁若無人。
這樣的江風,又熟悉又陌生,和我一樣,他擁有兩個靈魂,清醒又糊塗。
我下樓招呼他,周圍女孩子不時回望他,我玩心大起,笑吟吟的挽上他的胳膊,「江大帥哥,不能再讓你站在這裡禍害小女生了,我們去菜場吧!」
江風對我不去超市而去菜場的行為感到極大的不解,尤其是面對泥濘不堪的地面和cháo濕的空氣混雜著各色的魚肉腥味,江大少爺很是不滿,「小妹,去超市多好,幹嘛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