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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29:33 作者: 笙離
    而知道這個窗台上秘密的只有我和常澤兩個人。

    那盒巧克力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的餘溫,沒有精美的包裝,沒有隻字片語,跟他人一樣的簡單,只是他今天籃球賽時候腳明明是扭傷了,怎麼能來呢。

    想到這裡,我有種想找到他的衝動,不說別的,只是問他好不好,就夠了。

    一種莫名的情愫自胸間洶湧而出,澎湃宛如海cháo,向我襲來,乃至淹沒,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情,仿佛藤蔓植物,自腳底生根,然後緩緩蔓延而上,籠罩全身。腳下的步伐漸漸的從走變成了慢跑,最後只得大步大步的奔跑。

    沒有方向的奔跑,在橘色紅霞染盡半邊天的師大校園裡,尋找一個人。

    我知道也許他已經早就離開,也許此刻靜靜的坐在教室里,也許在別的地方,但是此時此刻我不知道在執著什麼,只是想找到他。

    最後在校園操場的籃球場上,路燈下找到了他,不偏不倚,時間正好。

    我找到他,他正準備離開。

    他抬眼看著我,眼鏡被他握在手裡,那雙深黑色的眸子流動著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動人光彩,那時他的唇角漾著最柔暖的笑容,宛如春天盛開在普羅旺斯上的大片大片薰衣糙。

    他向我伸出手,笑容是那樣的溫柔,混同著他宛若深海般的眼睛,交織成一張密密匝匝的網,卻是我青春時代掙脫不得的愛戀。

    我聽見風聲,輕輕的低呼我們的名字,所有的註腳都是青春兩個字。

    也註定了愛情的死期。

    我們之間沒有一句告白,沒有一句承諾,沒有任何情侶之間的如膠似漆,只是安安靜靜的在各自的世界裡生活,沒有人知道,那個夜晚,那個男孩子牽起我的手,把我送到公交車站,那時候他額上的汗珠掩飾不了腳上的疼痛和不便。

    「得之,我幸」,那夜,我收到了他的信息,藍色的屏幕上四個字,錯綜的光影之中我失眠了整夜,抑制不住的甜蜜和笑意。

    可是我卻忘記了,剩下的那句----「失之,我命」。

    那時候,我想,我終於得到自己荒蕪已久的陽光。

    聽見寂寞在唱歌(下)

    我的生活變的平靜但是美好,常澤對我好,不濃烈也不寡淡,細水長流一般。

    他會在下午時候靜靜坐在畫室的窗邊,面前攤著一本書,看著看著就托著腦袋發呆,我偷偷打量他,手下不知不覺的多起了關於他的素描和速寫。

    我預感我會失去他,努力的用更多的東西去挽留和懷念。

    董安妍卻勸我不要和常澤在一起,她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常澤對其他女生的關懷,「水水,你們根本不合適,他總是胸無大志的樣子,家庭出身那麼好,而你,心比天高,你們倆要的生活完全不同,再說,你能忍受他愛你就像愛一個朋友嗎?」

    我不知道哪來的那麼的堅持,「安妍,我只想正常的喜歡上一個人,安靜的和他在一起就夠了,我忍受不了別人對我太好,比如趙景銘,那樣的感情會讓我感到壓力,而常澤,也許是最適合我的。」

    她嘆氣,「水水,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我默然,看見她坐在雙槓上漫不經心的搖晃著雙腿,眼睛卻緊緊的鎖著籃球場上的一個人影,心裡暗嘆,董安妍,我也越來越不懂你了。

    那個年紀,曾經私密心事,總是喜歡深埋在心底,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難以啟齒。

    不管是友情和愛情,也許都沒有天長地久。

    很快的,我們就面臨高考的挑戰,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姿態,躍躍欲試的,惶恐不安的,消極逃避的,還有淡然無謂的。

    那是人生的分岔口,每個人選擇自己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我和常澤因為填報志願的事不歡而散,他堅持留在南京,我卻選擇南下。

    那天我還在上課,講台上的政治老師講的激情澎湃,我無意中向窗戶外望去,卻發現在走廊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有些驚訝,常澤從來不來班級找我,要等也是在畫室。

    等不及下課我就溜了出去,逕自去了畫室,他跟在我身後,不近不遠,適度的距離,走到藝術樓的迴旋樓梯上,他開口,語氣很柔和,「江止水,你真的決定了志願?」

    我「恩」了一聲,攥住衣角,「我考慮很久了,不會改變了。」

    很長時間沒有回答,我回頭看去,常澤的眼神在兩側斑斕的陽光里忽然沒了光芒,深邃難以見底,以往的那些暖漸漸微涼,他緩緩開口,「江止水,你為什麼不能留下來?」

    我搖搖頭,「對不起,我只是選擇了我應該選擇的。」

    「什麼是你選擇的,中山大學?」他語調微微上揚,「我原來以為你會毫不猶豫的留在南京,起碼是江蘇省,沒想到,你連我都沒有告訴,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待我們兩之間的感情的?」

    窗外忽然沉寂下來,連蟬聲都消失不見,我篤定的反問,「我不認為將來的大學會對我們兩的感情有什麼影響,除非我們都對這段感情不夠堅定,不夠勇敢!」

    頓了頓,我繼續,「只是,我選了自己想走的道路而已,而你也一樣。」

    在他的臉上我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一臉的靜默,默默而專注地注視著前方,像是注視著一段未知的旅途,良久,他轉身嘆氣離去,「好吧。」

    全身的力氣一瞬間被抽空,我們的談話沒有任何的風浪,沒有任何的波紋,可是整個人沉浸在真空般的虛無里,寧靜的盡乎於恐怖。

    我終於第一次認識到我們之間的距離,剛才我們最近的距離只有一米,可彼此的靈魂卻相隔千里。

    我和他都是自私的人,只是任性的選擇自己的道路,然後再自欺欺人。

    唯一不同的事,他只安於現狀,而我心比天高。

    那時候也許我就預感到,即使堅持和勇敢也不會拯救我們之間的感情,因為年少時候我們都太相信自己,忽略了所有的不可抗拒力。

    那種力量就是時間和距離。

    一夜之間,我覺得生活變了一個樣,我們兩都倔強的不去理睬對方,我依然是在畫室和教室來往,但是每天的窗口上卻沒有了那些可愛的甜食。

    我想,這樣也好,沒有結局的結局,對我們來說都好。

    盛夏午後多雨,我獨自坐在窗前,默默的看著雨絲一滴滴落在玻璃上,然後在一滴滴匯攏聚集,最後滴落,雨珠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清亮宛如淚痕般的痕跡。

    雨越下越大,玻璃被撕劃的縱橫阡陌,支離破碎,像一張破碎的網,我怎麼也止不住內心的空虛,眼淚滴滴的滾落。

    原來我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可是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有多喜歡他。

    只顧著呆呆的看著窗外,卻沒有留意走廊上的聲響,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隻手已經搭在我的肩膀上,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止水,怎麼了,你哭什麼呀?」

    我下意識的去抹眼淚,然後努力的扯扯嘴角,「你怎麼來了,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他卻噗哧一下笑了出來,掏出面巾紙給我擦臉,他的眼裡雖帶著笑意,可是清澈安詳,仿佛是秋天裡的海,那樣深遂靜謐,令我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溺,「傻瓜,幾天沒說話就叫分手,我本家出了點事,剛從上海回來,對不起,別哭了,哭起來醜死了。」

    我眼淚卻越發的掉的厲害,心裡卻明了,眼前這個男孩子我定是喜歡的緊了,才會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索性也不出聲,把這幾天來的委屈一股腦的哭完了才鬆了一口氣。

    他牽我的手,我賭氣的甩開,他再牽過來,十指緊緊的扣住我掙脫不得。

    他嘆氣,「你就是太要強,連低頭都不肯,終得我回來尋你。」

    我默然,聽屋外雨嘩嘩的下,心裡有個聲音在叫自己,江止水,你這個彆扭的孩子。

    我和他又恢復了往常,可是,我總是隱隱覺得一些東西在悄悄的變化,比如他的耐心,好脾氣,我強作淡定的姿態。

    是不是越擁有越怕失去,我越來越害怕。

    高考三天,我們在不同學校,考試時並不察覺,最後一門考試卷收上去的時候,我腦中只有四個字----心力交瘁,巴不得能夠睡上三天三夜。

    放假後我安安靜靜的在家裡塗塗抹抹,也開始接觸Photoshop一類的專業軟體,我很久沒見到常澤,雖然每天都有簡訊,可是誰都沒有提出見面這樣的話題。

    我看過這樣一句話,「她從不給他打手機追問他的行蹤,她給自己和給別人的自由度都是足夠大的。而且她自得其樂,性格里有孤獨的天性。」

    我想我不是因為孤獨的天性,而是固執的認為我能夠忍受孤獨。

    大概是七月底的時候,手機那頭常澤久違的聲音響起,卻是帶我去吃飯,讓我準備一下,我啞然失笑,什麼飯局需要那麼隆重。

    可是當我去了之後才嚇了一跳,那家酒店的一切都仿佛由璀璨的水晶堆砌,身邊穿梭的女人多半香衣雲鬢,妝容考究。

    不是沒有去過高檔的餐廳,但是我卻在這樣的場面里失了神。

    身邊的常澤卻輕車熟路,進退有度,完全是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我只能躲在角落裡,聽別人議論他考上了南航,父親晉升某部門部長,只覺得自己是局外人一般。

    我本能的厭惡這樣的場面,整個場面上我強忍著心裡的不快,淡淡的笑,適時的接話,完美的表現,連常澤的媽媽都難得的露出笑意。

    我只是覺得這樣的生活離我遙遠,我不羨慕,也不想擁有。

    結束之後他送我回去,這城市的深夜依舊繁華如斯,無數燈火層層疊疊。白色的車道線在他的腳下延伸,兩旁的路燈,散發著柔和的橙色光線,把他修長的身影拉得更長。

    我只覺得今天這一切陌生的慌,「我不喜歡這樣的場面,以後能不能不要讓我參加。」

    他一貫柔和的語氣,卻帶著一種堅持,「沒辦法,我從小就是生活在這種環境裡面的,可是不參加也不行的,媽媽剛才還說很喜歡你,以後讓我帶上你。」

    我別過臉去,「我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我不會去的。」

    他眼眸一沉,但是還是好脾氣的哄我,「江止水,別那么小孩子氣,因為這是我的生活,既然你和我在一起,難道不能為我適應一下,改變一下?」

    先前的抑鬱和不滿一下子湧上心頭,我出言反駁,「我不是不願意改變,可是這樣的改變已經觸動我的底線。我不喜歡的事,沒人可以強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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