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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28:53 作者: 枕雨眠
雲水依舊做婢女打扮,他震驚地輕喚了一聲,「嚴師傅。」
嚴媼看到他,略驚了一剎那,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又長高了,欣慰地點頭笑道:「近日可有溫書?」
「你認識內院管事?」林綠萼驚訝地側頭看向他,她越來越看不透雲水了。
那日從烏鎮回去後,她生氣地質問他獨自去喝酒的原因,他說那五人認識他母親,他不知是敵是友,害怕他們有歹意,所以才孤身前去,沒有通知她,想著她在長街上,若有危險他奔出客棧,騎馬帶她離去,也會方便許多。她拿著雞毛撣子打他的手心,責問:你出生貧寒,你母親怎會認識那五個一看就不簡單的人物。他解釋的理由,她根本不信,為此生氣到現在。
雲水抿嘴,不敢再胡說,「在馬廄的時候,嚴師傅教我識文斷字,經義策論。」
「不可能,她四書五經都未讀過,怎會教你這些?更何況……」林綠萼注視嚴媼,更何況她一個內院管事,每日事多且雜,怎會去搭理一個馬廄的孤苦男童,「嚴媼,為什麼?」
嚴媼唇角抽動,眨了眨眼,笑道:「夫人已等候多時了,小姐快進去吧。」
「呵。」林綠萼哼了一聲,待見了母親,她定要回來問個明白。
夫人的廂房門口,有一片四方的錦鯉池,池上搭著小巧的木拱橋。林綠萼走過木橋,門邊放著兩盆綠意盎然的萬年青,她推開門,林夫人正坐堂中。房中東南方向放著迎客松,西南方掛著五帝銅錢,西北方的木桌上供著三足金蟾,寓意迎客、鎮宅、招財。
林綠萼看到端坐堂中的母親,思念終於得見的滋味溢滿心頭,「西跨院還是老樣子,一路行來,儘是池塘,幸好我年少的時候走路謹慎,不然不知淹死幾回了。」
林夫人看到她,拋出手中的壓勝錢,看了一眼卦象,心裡默算了兩句,「今日利東北,得見故人。」
林夫人出自白城田氏,杏眼明仁,皮膚白皙,年歲為她的美艷添了幾分成熟的豐裕,她穿戴華貴,不似林綠萼的母親,更似姐姐,她輕柔地嘆了一聲,「說過幾次了,你是壬子年生的桑拓木命,幼年見災,多憂多喜;吃穿不缺,愈老愈豐。再加上你姓林,林拆開是為雙木,水能生木,我院中的風水,可都是為了旺你而布置的。」
「是是是,木主仁,其性直,其情和,水能生木,亦能生財,從小聽你念叨,我都會背了。」林綠萼甩開頭上的幃帽,剛抬起一隻腳,林夫人立刻伸手制止,「別踩,門檻下面的木板里埋著才燒的符紙。」
林綠萼略愣了一下,幾下跳進房中,躍到母親面前,一下衝進她懷裡,熟悉的沉香味讓林綠萼紅了眼眶,「母親,我想你了。」
林夫人蹙眉,流下兩滴淚水,眼角浮起幾絲細紋,她深吸兩口氣平復情緒,掏出袖帕擦拭淚水,「別把我的妝弄花了,今夜要見客呢。」
窗邊的山、石紋屏風擋住了寒涼的風,但屋中依舊寒冷,林綠萼冷得輕顫了顫,「怎麼冬日還開著窗戶。」
「申時燒了符紙,開窗透氣。」林夫人自閨中就沉迷占卜、五行風水之說,若不是她父母與林家交好,與林家指腹為婚,她根本不想嫁人,她想遊山玩水,成為受人尊敬的方士。林夫人容貌絕美,明艷動人,在閨中時每每出行,必引得白城百姓圍觀。她問,「方才聽到你在院中厲聲責問嚴媼,怎麼才回來就這麼大火氣。」
「嚴媼私下裡教我的婢女雲水習文。」林綠萼說到婢女二字時,不自覺地頓了頓,也不知母親是否知道他不是女子,「我記得年少的時候,我在院中背四書,遇到不認識的字,側頭問守在一旁的嚴媼,她都不識,她怎會……」
林夫人看到站在門口靜候的雲水,招了招手,笑著說:「雲水,進來。」
林綠萼隨著母親的視線,回望這個翩翩少年,想到他對她如此不盡不實,她卻與他有了夫妻之實,此刻她脫了鞋跪坐在母親面前的軟墊上,他也走了過來,與她一同跪坐在她母親面前,她竟有一絲私下的糊塗事被母親察覺了的羞澀之感,暗自紅了臉龐。
林夫人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番雲水,欣慰地說:「真是有靈氣的孩子,觀之賞心悅目。」她的視線在女兒與雲水的面相上來回飄動,淺淺低笑,「感慰上天眷顧,有情人終成眷屬。」
「啊?」林綠萼聽到她母親的低語,不解地望向雲水和母親,卻發現這兩人似乎都想到什麼難過的事,眼中竟然都浮起一絲淚光。
林夫人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心中責怪林志琅,他總認為女兒性子張揚,若知道雲水是未死的晏雋之,必會行事瘋狂,他既怕女兒太過依賴晏雋之,導致晏雋之沉溺情愛,無心復仇大業。又怕女兒藏不住心事,被其他人發現雲水的真實身份而害死他,所以多番囑咐她不可告訴林綠萼真相。
綠釉狻猊香爐里浮動著淡淡的沉香氣息,窗外忙碌的一眾婢女端著托盤匆匆趕往前院。
林夫人又望向女兒,平和地說起上一個話題,「是我命嚴媼去教他的。嚴媼只略識幾個大字,實際是我在教雲水。」
雲水詫異,但立刻想明白了,過往他寫了文章,嚴媼並不會立刻評價,而是拿回去批改,第二日再帶回給他,並講一些值得注意的要義和讚揚他寫得好的地方。他有時讀書,遇到不懂之處,問嚴師傅,嚴師傅會讓他多讀多想,說想一夜,若明日還不明白,再為他解答。原來藏在嚴媼背後,真正教習他文學的,竟然是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