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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24:17 作者: 紅九
    說到後面,鄭穎的眼圈紅了。她死命地瞪著眼睛。只要她不眨眼,淚珠就不會滾下來。那她就不算哭。

    沈一帆看著她倔qiáng地硬挺著不肯流淚的樣子,心軟了。

    他抬手撫上還貼在自己臉頰上的她的兩隻手。他把它們拉下來。留戀地握了握,終於狠心放開。

    他問了鄭穎一個問題。

    「你有沒有對生命感到過厭倦?」

    ★★★★★

    鄭穎在腦子裡默默復讀了一遍沈一帆的問題。

    你有沒有對生命感到過厭倦。

    她用力吸吸鼻子,小心試探地反問:「我能把這句比較文藝的話從接地氣地角度謹慎轉換一下嗎?」

    沈一帆輕輕一點頭。

    鄭穎:「你是想問我,我有沒有不想活了的時候,是嗎?」

    沈一帆默了一下後,點了頭。

    鄭穎:「有啊!我覺得活不下去的時候太多了!當年我吃香喝辣上大學的時候聽說我弟弟把家敗光了,我再也不能啃老得開始打工了,那時候我真想去死一死呀;入行後在劇組裡,為了幾千塊給人家做武替跑龍套挨耳光,摸著又腫又痛的臉的時候,我想著其實我撂倒在場所有人的能力都有,卻只能為了人民幣挨這份罪,這麼辛苦活著圖什麼呢,不如gān脆死了算了;等好不容易漸漸有點起色了,我jiāo了個男朋友,結果沒幾天他就劈腿了,那時我想活著可真沒勁啊;後來成大花碰瓷,網上那麼多人黑我罵我,你忽然就不見了,我只能自己扛著,半夜的時候我一直失眠,好幾次我都瞪著眼睛想,真他媽累,要了命了,不如gān脆從樓上跳下去睡它個一覺不醒算了;再後來你又回來了,我跟我自己說,不能理你,得離你遠點,可是我總做不到。做不到就做不到吧,往你身邊湊我又死不了,況且你對我還很好。可是看到這次回來之後你這麼躲我,不給我開門,我剛剛想活著真沒勁啊,叫個門都不給我開,不如去死了算了!」

    她說得一嘴的調侃語氣,沈一帆卻聽得臉色大變。

    他退了兩步,靠在身後的老闆桌上,抬手輕輕拍了拍胸口。

    鄭穎往前挪了兩步,站在他對面,和他保持與剛才一樣的距離。

    她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地,對他粲然一笑。日光透過窗子斜照進來,光束透she下的空氣里,懸浮著細小的灰塵顆粒,它們上下浮動,在光束里把空氣點綴得煙霧迷離。鄭穎被籠罩在這片煙霧迷離中。她眼底還有剛剛被眼淚刷過的痕跡,濕漉漉地,閃著光,配著她粲麗的笑容,她整個人像鑲了朦朧的邊兒,漂亮得飄飄yù仙。

    「可是我只是想一想而已,沒有一次是真的要去死的!因為我弟弟雖然是個腦子有點二的小混蛋,但他從小到大都惦記我,全世界只有他能欺負我,除了他誰欺負我他和誰拼命;你說他這麼愛我,我能因為他不小心欠了點債就去死嗎?

    「在劇組跑龍套挨耳光,總共也就那麼一次,那次友誼哥看到我的臉之後,立馬就急眼了,他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傻,他說:這他媽一看就是故意的,她都故意成這樣了你還不還手?下回再有人這麼故意整你你立刻往死給我抽回去,看病錢我給你出!你說,我經紀人這麼護著我,我為什麼還要因為一個耳光去死呢?

    「至於我那個劈腿的前男友,我後來想了想,我連胸都沒讓他碰,最多拉拉小手,我這麼冰清玉潔的你說我憑什麼為了一個劈腿的貨想不開呢,對不?

    「成大花找茬整我的時候,你正好不在,我死扛著一切,白天笑晚上失眠,覺得人生好灰暗啊。可是看著身邊所有人,誰都沒有放棄,誰都在幫我,我憑什麼先垮下來去作死呢?

    「至於你剛才不肯給我開門,我也不會真的去死的!」說到這,鄭穎笑得可憐兮兮的,「大不了我就去找服務生搶門卡自己衝進來唄,反正你又打不過我!」

    「真的,其實人活著不能只愛自己,還要回報所有愛你的人,沒有回報前就想著去死,這和背信棄義沒什麼區別的。」鄭穎收起笑容,無比認真地看著沈一帆的眼睛,一字字說,「友誼哥跟我說過,人所受過的一切苦都不會白受,我曾經遭的那些罪,都是墊在我腳下的基石,總有一天我腳下的基石會把我抬得高高的,以前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倒時都得仰著脖子看我!人生再灰暗都沒關係,只要自己不絕望,未來就還有希望。這是他給我燉的最像樣的一碗jī湯。」

    她說完長長一番話,閉了嘴,靜靜地看著沈一帆。

    沈一帆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光從鄭穎臉上移走,她變得真切起來,沈一帆忽然對她笑了一下。鄭穎差點受寵若驚。

    「你的話,我聽進去了。」他抬手撫上她的臉,拇指刮在她白皙光嫩的肌膚上,指尖流連著無盡眷戀憐愛。「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消失不見了。呵!我真沒用。」

    鄭穎再次一把捧住他的臉:「你別這樣說你自己!求求你了!」

    她眼底盛著滿滿的呼之yù出的qíng愫:「你很有用,有用得不得了!你有用到有人看不見你就會心慌你知道嗎!」

    沈一帆抬手扣在她的手背上。

    互相望在一起的視線,緊緊jiāo織,密密纏綿。

    凝望中,兩顆頭彼此向對方靠進。

    鄭穎心跳如鼓擂,慌得指尖冰涼。在那兩片唇近在咫尺時,她抖著睫毛,閉上了眼睛。

    她忐忑地,期待地,耳里轟鳴地,等著嘴唇被人輕吻。

    可是下一秒,她卻猛地被推開了。

    她在向後踉蹌中睜開眼。她看到沈一帆一手撐在桌上,一手捂著胸口,頭撇向一旁,露出的側顏上,滿滿都是冷漠的神色。

    「剛剛是個意外,你走吧。」他聲音冷冷地說。

    鄭穎一聲不發,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走到他面前,輕聲地問:「剛才並不是意外,對嗎?」

    沈一帆不看她:「不對。」

    鄭穎掐著他下巴,把他面孔扳回來面對自己。

    看著他一副冷漠的表qíng,她慢慢鬆了手。

    她笑:「別騙我了你!你剛剛明明就是想親我的!」

    沈一帆面無表qíng地俯視著她,不說話。

    「我覺得你喜歡我。」鄭穎看著他,肯定地說,「沒錯,你就是喜歡我!但是你把我推開了,那麼,」她看著他的眼睛,直勾勾地,說,「你是不敢喜歡我!所以,」她凝望他的眼神里湧現出了哀傷,「為什麼呢?為什麼你不敢喜歡我?」

    她抬起一隻手,輕按在他胸前。

    不,準確的說,是胸前的,心口上。

    「是因為,」她把手掌按在那裡,看著他的眼睛,哀傷地,問,「你有心臟病嗎?」

    沈一帆望著她,半晌,用力握緊她扣在他心口的手,淒悽慘慘地笑了:「是友誼哥告訴你的嗎?」

    ☆、第四六章 喜歡且只喜歡

    第四六章喜歡且只喜歡

    鄭穎把手掌按在沈一帆的心口,看著他的眼睛,哀傷地問:「是因為,你有心臟病嗎?」

    沈一帆望著她,半晌,淒悽慘慘地笑了:「是友誼哥告訴你的嗎?」

    鄭穎應聲一怔。

    「友誼哥他早就知道嗎?」

    沈一帆輕聲說:「他應該是知道一些的。」頓了頓,他問鄭穎,「如果不是友誼哥告訴你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鄭穎衝著他笑,笑得可憐兮兮的:「我不傻也不瞎的,你老捂心口,一激動臉色就變,一不小心笑大發了吳宇大大就如臨大敵地衝上來管你,這些細節幾次三番地疊加在一起我要還是看不出來,我是不是太蠢了!」

    沈一帆一手還握著鄭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他抬起另外一隻手,憐愛兮兮地摸摸鄭穎的頭,他的眉心微皺,夾著幾絲憂憂鬱氣。

    「你從來就不是蠢女孩,你比誰都玲瓏通透。」

    鄭穎留戀他掌心下的溫柔。他撫著她頭頂的時候,她仔細的感受,一句話也不想分心說。

    直到他收回了手。

    鄭穎望進沈一帆的眼睛:「你的心臟病很嚴重嗎?」

    沈一帆一臉平靜地對她輕輕點一下頭:「是啊,很嚴重。」

    鄭穎眼底湧起水霧氤氳的憂傷:「嚴重到不能喜歡我嗎?」

    沈一帆露出慘澹的笑容:「嚴重到一動心可能就會死掉。」

    鄭穎呵呵笑起來:「那豈不就是喜歡我喜歡死了?」她說完笑聲從呵呵變成了哈哈。笑著笑著,她臉上爬滿了淚。

    她捂著臉和眼睛,哭得稀里嘩啦。

    她抽著鼻涕夾著鼻音問:「為什麼會這樣?你的心臟為什麼會這樣?」

    沈一帆看著她哭成那個樣子,再也無法抑制地,張開手臂,把她收緊在自己懷裡。

    ★★★★★

    陽光已經從這頭移到那頭。塵埃依舊在光束里跳著舞。

    沈一帆和鄭穎坐在沙發上,鄭穎枕在沈一帆肩頭,沈一帆張開手臂攬著她。

    他們像對相愛已久的小qíng侶,恬然地依偎在一起,靜靜地看塵埃在空氣中跳舞。

    鄭穎忽然發現自己也是一個real無聊的人。假如讓她這樣挨在沈一帆身邊,她覺得她可以一整天什麼都不gān,只看小塵埃在陽光下抖動亂跑就會覺得很有趣。

    她已經平靜下來,臉上的淚痕都gān了。

    好久沒有在人前哭得這麼傷心這麼歇斯底里,她覺得有點丟人。

    但同時她覺得這人丟得有點兒值。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是她小時候,她媽媽告訴她的一句話。

    那時鄭耀祖剛出生,爺爺奶奶姑叔大爺什麼的,全家人都對這個新生男嬰傾注了無限關注,關注到有時會忘記還有她的存在。

    她媽媽就偷偷教她:「你這個傻妞,這麼安靜做什麼?沒事嚎兩嗓子,讓你奶奶他們知道家裡除了你弟弟還有個你呢!記住了,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她那時太小了,不明白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能從字面理解為只要餓了就開嚎,一嚎就有奶吃了。

    現在她才終於深刻體會到這句民間糙話里含著多少人生智慧。

    她剛剛要不是哭得那麼傷心yù絕的,她gān哥哥怎麼會受不了地一把把她給抱懷裡去,還抱得那麼緊,還一邊抱一邊摸著她的後腦勺,一邊把嘴唇貼在她耳朵邊輕聲細語地哄她。

    她當時真想哭一輩子算了。

    可惜沒再嚎兩聲,她的眼淚就gā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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