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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17:10 作者: 泡泡雪兒
張英明一回頭看見門旁有個凹槽,走過去擰,王捷看得好笑,說你幹什麼呢?張英明說這有個機關!保不定底下藏著鄭和下西洋的寶藏呢,咱倆這可發了。王捷靠在牆上笑了半天,笑完了才說傻瓜,這個是用來拴馬的。張英明恍然大悟,對心上人更是佩服三分,嘻嘻笑著說葛格,我好崇拜你哦!王捷抱起雙臂,笑吟吟地接了一句,弟弟乖。張英明又驚又喜,仿佛占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從王謝故居出來,兩人直接進了晚晴樓,點了全套的秦淮小吃。可一見那細巧就暗暗叫苦----他們兩個大老爺們,任誰一口都能掃了半桌!吃完了出來,兩人綠著臉到處找牛肉拉麵,捧著碗眼神一碰,撐不住大笑,笑得麵湯都快灑了。張英明吃了一會,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吃吃地笑,王捷說你又笑什麼呀!張英明說,看晚晴樓里那些小姐,盯著你那眼神,活像你是豆腐腦似的,恨不得撲上來一口吃了!王捷說你才豆腐腦呢!她們哪兒在看我啊,我哪比得上張大帥哥,看那位給你倒茶的小姐,都手把手地倒了。張英明嘿嘿一笑,心想行啊,你觀察得倒仔細,一本正經皺起鼻子到處聞,說哪兒來這麼大酸味兒?王捷也不做聲,狠狠吃了兩口,然後忽地把碗一放,張英明反應奇快,跳起來就跑,直跑到秦淮河邊上無路可逃了,轉過身來笑著求饒大哥我認錯還不行嗎?王捷扭著他的手臂說再喊幾聲大哥聽聽!張英明就一疊聲地喊大哥、親大哥、好大哥!王捷撲哧一聲笑了,鬆了勁,說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了。張英明看著他的臉又發了呆。王捷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轉過身,靠在扶欄上,看下面悠悠的河水,秦淮的畫舫。
張英明一陣頭暈。
他有點不敢相信,幸福是這麼簡單的。
張英明以前聽一個女朋友說過,要想考驗一個男人是不是一個好情人,就跟他去旅行。張英明沒給她證明的機會,卻牢牢記住了這句話。今天,王捷對他笑的次數,似乎比平常哪一天都多。這是不是代表著什麼,暗示著什麼,預兆著什麼呢?張英明於是在大日頭底下,開始做起了白日夢,他眯著眼咧著嘴,看見一顆心飄啊飄地飛向半空,在陽光下成了一個美麗的泡泡,裡面頭並著頭坐著他和王捷,笑得同樣帥氣和幸福。
泡泡忽然破了,被一陣說笑聲打破。張英明惱火地側過頭去,旁邊靠上來幾個年輕姑娘,唧唧喳喳地大聲說笑,卻若有若無地盯著他們倆,目光飄過來又轉開去。張英明覺得好笑,捅了捅王捷,王捷把他一拉,離開了河邊。
張英明想要說怎麼捨不得我被別人看啊!想了想還是不敢造次講出來。兩人看看天色還來得及,打車去珠江路淘最新的軟體。張英明挑了幾張電腦遊戲,回頭看王捷盯著各種MP3看,好象想買的樣子,也就幫著他一起挑,最後,王捷挑中了一款鐵三角,深玫紅色,細細長長纖巧得很。張英明說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女氣,還是選我推薦的這款沒錯,絕對配你。王捷聽了笑了一笑,說,這是買給杜蘊的。
張英明再無聲息。
☆、第10章
(十一)
張英明的一顆心,又完成了一次自由落體。
他連苦笑都笑不出來。只能機械地說哦,那這款挺好。說完了若無其事看別處,手自然而然伸到口袋裡,摸出煙盒來抽出一支,點上。他回頭對王捷說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啊,就先走了出去。
晚上吃了飯,張英明問王捷想去哪。張英明從珠江路出來就有點蔫,又不能讓王捷看出來,勉強掛著笑臉。吃飯的時候王捷接手機,張英明看那樣子就知道是誰打來的,悶著頭吃一聲不吭。幸好王捷沒有站起來躲開了接,只說了兩句就掛了,否則張英明整個晚上就全毀。王捷掛了手機,還笑著對張英明說,杜蘊問你好呢。
張英明勉強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本來也該叫嫂子一起來的,但我這電燈泡就太礙眼了。
王捷說你說什麼呢,咱們樂咱們的,她在家做飯就得了。
張英明的心被扎了似地,一陣緊縮。王捷就像在提自個兒的老婆。一口鴨肉在張英明嘴裡全成了蠟,張英明梗著脖子,半天才咽了下去。
王捷聽張英明問要去哪,想了想,提議去玄武湖。
張英明沒想到他會提出去那麼一個黑暗、僻靜的地方,心頓時拎起來,又被他自己按下。
再不能把心捏在你小子一句話兩句話里了。不然我張英明還算個爺們麼?張英明有點報復又有點自我安慰地想。
晚上公園裡沒什麼人,越往裡走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公園又大得出奇,加上大片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兩個人就好像走在夢裡。張英明看王捷越走越深,越走越向裡面,心裡那點不安分的自作多情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張英明就這一點好,不太跟自個兒過不去,打擊過去了,就又歡歡喜喜抱上了希望。反正誰都料不准將來,你就是學孟姜女哭倒了長城,結果也就是添一山頭的殘磚亂瓦,又有什麼用。張英明看著兩人的影子若分若合地糾纏在一起,心裡頭又想起魯迅他老人家的一句名言:路,是人走出來的。張英明就想,這情路,是不是也就得一個跑一個追,一個攆一個纏,才能走得出來呢?
兩人繞著湖走了大半圈,到了一處橋邊,王捷停下不走了。張英明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這是一片裡湖,不像外湖旁邊有那麼多高樓大廈,倒是透著點兒仙氣。對面的山峰影影綽綽,明亮的月影正投湖心,月華如水,如箔金碎玉,看得王捷目不轉睛。王捷指著湖邊的椅子說,在這兒坐一會兒好不好?
張英明坐下了,王捷就打開塑膠袋子,拿出兩罐啤酒來,丟給張英明一罐。這是兩人進門時買的,怕不夠喝買了好幾罐,一路張英明搶著拎,王捷都不讓。湖面上一陣風吹過來,吹亂了王捷的發,正好這時張英明在對他說話,看他微側過頭來,髮絲紛亂地拂過面孔,一張俊臉美得竟然沒幾分人氣,帶著幾分不羈,又有幾分風情,還有幾分虛幻,看得張英明心猛地漏跳一拍,原本要說的話也忘了,幸好被夜色遮掩了尷尬。
王捷也沒在意,仰起頭灌了幾口啤酒。張英明握著罐子,看王捷的喉頭上下滾動,渾身起了一股燥熱,恨不得撲上去就親那個地方。
論環境,論氣氛,這裡真是再好不過了。張英明捏著手,手心出了一層的汗。
張英明是想要做點什麼的。路上他已經想清楚了,自己只有兩條路,要麼豁出去冒一把險,看他到底是不是GAY,要麼及早抽身退步,永遠只把他當作風景來欣賞。現在這樣,只有兩個字:沒戲。張英明在心裡問自己,你帶他到南京幹什麼來了?不就是指望著能發生點什麼、明確點什麼嗎?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實在鼓不起那份勇氣。
因為他輸不起。
他真的輸不起。一想到王捷如驚弓之鳥,從此鳥盡弓藏,或者勃然大怒,當場怒斥離去,再或者鄙夷不屑,用看一個變態的眼神看他,張英明就如墜冰窖,連死在南京的心都有了。張英明想死我一個不要緊,也不能給南京人民添亂是不是。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什麼叫戀愛中的人都是白痴。可是至少白痴很赤誠,想要什麼都會立刻說出來,不管別人是不是笑話是不是憎惡都只忠於自己的欲望,所以這樣一想自己連白痴都不如,這讓張英明簡直鬱悶到了極點。
王捷回頭說,怎麼不做聲了?想什麼呢?
張英明忙說沒,沒想什麼。一陣慌亂,明擺著是做賊心虛。王捷笑一笑,轉頭看向湖面,忽然開了口說,小時候,我就希望我家前面能有一個湖。我和我弟弟一點兒大的時候就偷著跟大小孩去游泳,被爸媽發現了一人揪著一個打,也沒用,下次還是照去。爸媽沒招了,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媽說我大概是五行缺水,天生就和水有孽緣。
張英明從來沒聽王捷提過以前的事,而且還是家裡的事,有些發愣。王捷喝了一口啤酒,好像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說,小學時我就參加了游泳隊,一直到高中。高考之前我都還在參加比賽呢,是瞞著家人偷偷報的名。
張英明好奇地說原來你還是個游泳健將啊,失敬失敬!張英明心裡想怪不得身材這麼棒,原來都是從小雕塑出來的。王捷笑了笑說什麼游泳健將啊,上學那會兒是還行,現在早就不遊了。張英明問為什麼?王捷淡淡地說,受傷了,醫生說再不能遊了。
王捷說得平靜,眼神卻是黯淡的。張英明問傷在哪兒了,要緊嗎?一問出口又暗罵自己笨,都不能遊了能不要緊嗎?王捷伸手抱住了左上臂,說韌帶毀滅性拉傷,平常沒影響,要想再游那麼快是不可能了。他頓了頓,說你知道嗎,我長那麼大,還沒那麼哭過。好多人安慰我,教練,老師,同學,我在他們面前特沒事兒,還笑著,說我能行,不就是改個志願嗎,報一所普通的大學上唄。回家對我爸媽說,你們不老說當運動員太苦嗎,這下好了,我也能死心了。我爸媽真挺高興的。沒有人知道我躲在被子裡哭,哭了一夜。枕頭都被我咬破了。我從小到大,真就那麼一個夢想,醫生的一句話就破滅了。那時候我真挺絕望的。
張英明呆呆地聽著。
王捷喝完了一罐啤酒,又拿出一罐來,拉開。喝了一口,繼續幽幽地說,人進了社會就沒辦法了,工作,感情,一大堆的事兒,樣樣纏著你。夢想什麼的,再也沒有了。有時候我還幻想,如果當年我沒受傷,考上了體大,做了運動員會怎麼樣,想著想著還能笑出來。真挺傻的。
張英明呆在那裡。
☆、第11章
(十二)
王捷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麼多話。也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自己的事。張英明一時間有一些發懵。他想,原來王捷也曾有過這樣的傷心事。他仿佛看見了18歲的王捷,一個因為夢想破碎而哭泣的少年。而那時的自己又在做什麼呢?張英明努力回想,卻幾乎想不起來。他從來不記得自己想要做過什麼,就是現在,他也沒想好將來要幹嗎。畢業,進效益好的外企,當白領,混上部門主管,再混上高層,大概就是這麼一個形狀。張英明從來沒有憧憬過這種生活,但也沒想過要去過別的什麼生活。他的生活似乎一直都是只在眼前的,未來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團不可知、也不必知的模糊不清。
王捷前傾著身子,垂著肩膀,不時仰頭喝一口啤酒。張英明怔怔地看著,月光下那背影鉻得他心裡生疼。王捷聽不見張英明的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怎麼了你,怎麼這種表情;張英明傻傻地說我以為你在哭,王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用力在張英明頭頂上擄了兩下,就像上次張英明受傷時那樣,對張英明說,傻瓜,我都23了,你以為我還18哪。早過了那個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