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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17:10 作者: 泡泡雪兒
    王捷說了一句,那不行,你長這麼帥,我不放心。

    張英明的心裡咯噔一下。王捷還特意補充了一句,尤其是跳舞的時候。你跳得真好。

    王捷由衷地笑一笑,沒等張英明捕捉住那個笑容,他就轉到另一個房間去了。張英明的心裡有些鼓動,喝了一口王捷剛才遞給自己的冰水,心裡稍微好受了些。

    王捷問他要不要跟他回家的時候,張英明應該是雀躍的,激動的,驚喜的,想入非非的。可是,張英明怔了半天,說出口的卻是,你女朋友……不會不方便吧?

    王捷說想什麼呢,我一個人住。

    張英明開始打量這間屋子。最普通的兩室一廳,就租的房子來說算挺不錯了,況且還是在靠近高架橋的地段,交通便利地勢絕佳。房子乾淨得讓張英明吃驚,猜到是誰天天在打掃,張英明又耷拉下了腦袋。王捷捧著一個藥箱子走了過來。

    「拿這個幹嗎?」

    「看看你膀子。你以為我叫你來幹嗎?」

    張英明這才看到膀子上在流血。他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王捷把他按坐在沙發上,毫不客氣地抹上雙氧水,疼得張英明直咧嘴。

    「你怎麼跟小孩一樣,說動手就動手。」

    張英明有點委屈。「你當我為了誰?」

    王捷冷冷地回了一句。「謝你了。我可不敢當。我又不是女的。」

    話里透著多管閒事的味道,張英明愣了一下,被慪得傷心起來。他一聲不吭,王捷手腳靈活地處理著傷口,抬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生氣了?」

    「沒有。」

    張英明悶悶地回答。從小到大,有誰能讓我張英明為她動拳頭?門都沒有。也就只有你王捷,你倒是知道嗎你。

    王捷的手忽然伸過來,在張英明的頭頂上擄了兩下。那樣子,就像主人在安撫一隻受了委屈的小狗,可是又透著一股子親昵的味道。

    「下次別亂動手了,回家嚇著你媽。」

    張英明呆呆的。

    兩個人就都沒說話。沉默的空氣中,張英明聽見自己靜靜的呼吸。他還沒從剛才王捷那個比較親密的動作中回過神來。為了方便夠著傷口,王捷就蹲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肌肉緊實的背部就在眼前。張英明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好想,好想輕輕地碰觸,但是伸到半空就僵在那裡,緊握成拳。

    如果就這樣把他摟進懷裡,如果就這樣堵上他的嘴唇……

    如果感情是如此簡單,就好了。

    那天之後,張英明曾經去找過王捷兩次。一次下午,一次晚上。兩次都是一個女孩開的門。她不認識張英明,張英明卻是想忘了她都忘不了。第一次,張英明張大了嘴,半天才擠出一句王捷在嗎?女孩很禮貌地回答在,沖屋裡喊了一聲「捷!」那一聲「捷」,喊得張英明心一陣緊縮。王捷問著誰啊走出來了,只穿著背心短褲,拖著拖鞋,很家居的樣子。兩人的視線一對上,張英明就趕不及地說,沒什麼事兒,就只是路過來問候一聲,行你們忙,我走了啊。

    他掉頭就走,被王捷和那女孩同時喊住。王捷說,我們忙什麼,既然來了就坐坐;那女孩說,哪有客人來了不進門的理。一副這個屋子女主人的架勢。

    張英明坐在沙發上,僵硬地笑。那女孩忙著端茶倒水,張英明看了王捷一眼,腆著笑說,喲,怎麼好意思勞動嫂子。女孩臉紅了紅,王捷就說,什麼嫂子,叫她杜蘊就行了。

    杜蘊很漂亮。她不是小家碧玉的清秀,而是非常大氣的漂亮,雙眼皮,大眼睛,直鼻樑,還有一張標準的鵝蛋臉。長頭髮鬆鬆地挽著,身材凹的凹凸的凸,是那种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美女。張英明和王捷說話的時候,她在一邊陪著,既不過分殷勤,也絕對沒有怠慢,該說的時候說兩句,該笑的時候笑一下,就是那種特有分寸的樣子。如果擱在以前,這也算張英明喜歡的類型,可現在,杜蘊越是完美,越是讓張英明如坐針氈,只待了幾分鐘就推說還有事,告辭出來了。

    第二次是晚上10點多,那是張英明想王捷想狠了,實在忍不住。門開以後,看見了揉著眼睛的杜蘊,張英明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杜蘊就穿著一身貼身的小睡衣,臉上妝也卸了,一副正要就寢的樣子。張英明連王捷在不在都沒問,連說不好意思打擾了休息吧我明天再給王捷打電話。然後就像做賊一樣逃了出來。

    張英明蹺了一個星期的課。

    沒有人來查他為什麼不去上課,都歸功於張英明有一張什麼時候唱什麼歌的嘴,把級任老師哄得服服帖帖。年紀大的教授上課屬於自我陶醉型,哪怕底下只有小貓三兩隻,也能講得聲情並茂熱血沸騰;年紀輕的頂多是個助教,知道犯不上和大學生頂真,只管上完課做自己的小兼職。因此除了教英語的那個年輕女老師看不見平時特愛逗她的張英明,微微感到失落以外,什麼事都沒有。

    相對的,向張英明示愛的女生多起來了。明著約的,暗著寫信的,短消息打啞謎的,不亦忙乎。這還得歸功於王珊妮,自從和張英明分手後,她四處控訴張英明是如何忘恩負義負心薄倖薄情寡義,弄得兩人分手的消息人盡皆知。不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更別提這個男人還長得很不錯。王珊妮把她當初倒追張英明的理由都忘了,如今成為更多的女生向張英明倒貼的理由。

    但是她們找不著張英明的人。手機永遠不接,學校也不露臉,家裡又說沒回去。衝到宿舍要人,她們又拉不下面子。

    事實上,張英明就待在宿舍,哪都沒去。他平時住家裡多些,但是宿舍也有一張床,這個時候就派上了用場。這一個星期,他吃了睡,睡了吃,白天沒人就打電腦遊戲,晚上人回來了就打牌。說不出這日子有什麼好,但也說不出有什麼不好。短短几天,牌技倒是磨練出來了,和上鋪的老大結成黃金搭檔橫掃千軍,殺得一排兄弟友邦丟盔棄甲哀鴻遍野,名聲大噪,成了八十分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張英明打牌的樣子是很頹廢的。叼著煙,眯著眼,光著膀子,看牌的時候是一撂疊在一起,慢慢一張張歪斜,掃一眼牌面就疊回去,很有點拉斯維加斯的味道。他的絕活是記牌,哪家哪種花絕了,哪個A哪個K還留著幾個,記得一清二楚。老有其他宿舍的人來挖角,那邊不行了借你們張英明使使!老大就箍著張英明腦袋說,你說借就借啊,打狗還要看主人哪!張英明就狠狠給老大一拐子,然後什麼牌局都趕赴不誤。老大說張英明你怎麼墮落成這樣了,人小姐出台還要挑挑呢,你受什麼刺激了這麼想不開?

    張英明不是想打牌,他是想頭暈。

    頭暈了自然也就不用想了。不用想自然也就沒煩惱了。

    張英明臨了也只能用這麼一種俗到不能再俗的辦法來解決心理問題。

    他沒再見過王捷,王捷也自然不可能先來找他。兩人本來就只是幾面之交,如果不是張英明主動,王捷連話都不會多說。張英明連王捷當不當他是朋友都搞不清。張英明甚至想,如果自己就這麼不去找他,大概這輩子也都見不著王捷了。

    張英明不是用情專一的痴男,也不是至情至性的情種,更不是今天愛了就愛一輩子的情聖。他只知道趨易避難是人的本能。本能告訴他,王捷這條路,走不通。人是直小伙,有個躺在一張床上的女朋友,說不定連房子都買了就準備結婚了,頂多結婚時請喝杯酒發兩塊糖,其他還有你張英明什麼事兒?

    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

    痛苦,失望,心涼;發苦,發酸,發漲……

    張英明對自己說漲破了心也沒有用,你以為你是雙性戀了別人就都跟你一樣?你以為你這回認真了別人就該得回應著你?你以為只要對他說一句王捷我喜歡你我愛你,他就會很感動地說謝謝你暗戀了我這麼久嗎?

    張英明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性取向的悲哀。

    因為他是少數群體,是區別於多數群體的極少數那一群。所以,就是不正常的,不合理的,變態的,噁心的。就跟萬年吸血鬼一樣,永遠見不得光的一群人。見不得光的感情,見不得光的愛戀,見不得光的折磨和痛苦。即使心裡喊得再大聲,是認真的啊真誠的啊可以把心剖成兩半讓你看的啊!真喊出口的話大概立刻就會被當作變態然後方圓數米無人靠近。那是一種怎樣的悲哀,現在的張英明還只是懵懵懂懂,可是他已經本能地預感到,自己,不被容納。

    ☆、第5章

    不容於王捷,和他身邊,那個陽光普照的世界。

    但是張英明沒有足夠聰明。如果真的足夠聰明,不會一切都想明白了,還是忘不了。

    不管怎樣顛倒日夜玩弄時差屠殺腦細胞,就是忘不了他。

    好幾次忍不住撥了他的電話,又狠狠掐死。好幾次在那幢樓下徘徊,看見杜蘊出來又進去,就默默離開。

    什麼叫愛情。

    張英明寧願就保持從前的理解。魯迅是偉大的,但是現在的張英明想說,阿Q更偉大。

    為了忘卻的記念,張英明就那麼眯著眼吸著煙,甩出一張牌。

    今天晚上他很背,花了的眼睛看錯了好幾張牌,第一次搭檔的對家又連連吃蒼蠅,弄得張英明一肚子火。轉眼給別人追到了Q,就快打通關了,自己還在J上咬定青山不放鬆,怎不叫人心頭火起。火燒火燎的張英明就在這時聽到手機響。他決定不去理它,可是手機執拗地翻來覆去歡快地唱著小叮噹,還是16和弦立體聲效果,煩得張英明拿起來看也沒看粗門大嗓地說了一聲喂!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是張英明嗎?

    聲音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張英明正在火頭上,不耐煩地喝一句你TMD是誰有事快說!

    手機里靜了一下,說,我是王捷。

    張英明抱著手機,呆了。

    (五)

    張英明騰地一下跳了起來,手裡的牌掉了一桌子。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看他。

    」我……我……你等我一下,我到外面接,你別掛啊!別掛!」

    張英明撥拉開人群就往外跑,後面一堆人喊餵你還打不打了!張英明什麼也沒聽見,他衝到走廊里,還覺得不夠,一口氣衝出宿舍樓,直衝到馬路對面的樹蔭底下。喘著氣,抖著手,他咽了一口口水,終於說,現……現在安靜了,你說吧。

    王捷在手機里說,不好意思,你在忙著吧?

    張英明說沒沒沒,就……在宿舍里混玩。

    王捷說,你方便嗎?我在你們學校門口。能出來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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