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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5:13:54 作者: 鹿安茶
宋伊回想他爸蓋個毯子坐在躺椅上瘦骨嶙峋的老頭樣,想不出來年輕時會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爸沒出事之前,年輕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和你現在像嗎?你上初三,他應該也就三十多歲?和你現在沒差多少。」
江霖生看一眼手錶上的時間,「現在已經七點了,我還要上班,你想知道,等我下班回來給你講。」
一說聽故事,宋伊來了精神,一骨碌坐起來,「你等等,我洗漱完和你一塊下去,你路上給我說。」
「要陪我一塊去研究所麼?」
「當然,只要你不嫌我黏人。」
江霖生笑,他怎麼可能會嫌她黏人。
宋伊麻溜下床穿鞋進衛生間,昨晚買的衣服還沒送來,但她穿過來的衣服江霖生早上已經給她洗好烘乾,穿上打底褲和裙子,外邊套上他的黑色大羽絨服,本來就是長款,她穿上直接到腳踝,在鏡子前一站,像個黑色蘿蔔精,露個蘿蔔腦袋左搖右晃。
袖子太長,江霖生給她挽到手腕,宋伊說:「我上回穿這麼不合身的衣服,還是小學偷穿我媽的晚禮服。」
到門口,江霖生摘下圍巾給她想給她圍上,宋伊搖搖頭,「你自己圍吧,我不用,你看。」她脖子一縮,連下巴都埋進羽絨服領子裡了,只剩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
江霖生直接笑出聲。
樓下早餐店買完早餐,兩人一塊坐在店裡喝甜豆腐腦,就是宋伊吃炸糕,江霖生吃炸油條。
剛出鍋的炸糕著實燙嘴,宋伊乾脆不吃了,專心聽江霖生講他爸的事。
「真要講他的話,其實我小時候特別佩服他,他是在川禮干工地蓋樓房的,腰上吊個繩子就能爬上爬下,那時候覺得他像電影裡的蜘蛛俠,是個無所不能的超人……」
江霖生爸爸叫江建築,那個年代村里最掙錢的是蓋房的瓦匠,爺爺就希望兒子也能蓋房掙大錢,早早給他找了個瓦匠師父帶著,江建築也沒辜負這個名字,上學的時候頭腦靈活,初中輟學跟著師父學蓋房也特別聰慧,手腳敏捷,做什麼都容易上手。
在村里蓋了兩年房順利出師,就有同村人帶著他去市里干,幾年下來混成個小包工頭,手裡有點小錢,就尋思著討個媳婦,那時候正好認識剛專科師範畢業做小學老師的江霖生媽媽,男帥女靚,兩人迅速墜入愛河結婚,次年江霖生出生,剛一歲就被丟回村里爺爺家。
小夫妻倆在市里打拼幾年,攢夠了錢,在市里買了套房,就是現在住的那套,也是結婚時江建築給媳婦的承諾,一定在城裡給她買套房安家。
江建築是那時候村裡頭一個在城裡買房的,搬家的時候從村頭敲鑼打鼓到村尾,別提多風光了。
他在工地越混越大,由小包工頭慢慢發展,掛靠公司成了川禮最大的工程承包商,最鼎盛的時候,川禮四分之一的樓房都是他手下人做的,還尋思著自己獨立開個公司,多掙點錢。
就像攢錢永遠攢不到自己想要的整數,開公司之路也是意外頻發。
前幾年還好,江建築對於工地建築工作都是親自監工,但手下人一多,工地一分散,自己照顧不過來分給手下人,就開始出問題。
起初還只是些小問題,不過是有人吃回餉,找各種理由剋扣工人工資,或者飯菜上動手腳,多出點錢就能解決了。
後來可能是見他太好說話,逐漸出現有人從架子上掉下去摔骨折的事。
出事那次是一個工地半夜趕工,有個工人被照明的強光照射,眼前一黑看不清,腳下踩不穩出了意外,掉進剛灌進混凝土的鋼筋里,掉下去的時候下意識拉住旁邊的工友求救,連著工友一塊,兩人眨眼就在混凝土裡沒了影,只來得及驚叫,呼救都來不及。
那晚江建築就在那個工地監工,聽到有人喊「出事了」急忙趕過去,剛靠近,上頭的建築物什忽然啪啦咚隆往下掉,他往前沖的一條大腿被手臂粗的鋼筋直接貫穿,人也昏厥過去。
宋伊驚呼捂嘴,「然後呢,截肢了?」
「截了,當晚醫生就讓截了。」江霖生平靜敘述。
按江建築平時喜歡爬上爬下,身手矯健靈活的習慣,讓他成個殘廢天天躺床上,什麼都做不了,還要老婆來養活,是個男人都忍不了。
江霖生他媽長得特別漂亮,性子也偏軟和,在學校經常被一些領導同事和學生家長揩油開黃-色玩笑,生江霖生後就辭了學校的工作,江建築在小區旁邊盤下一間門面房開小超市,讓她有個活干,順便接送江霖生上下學。
現在江建築殘了腿,家裡沒了主要經濟來源,大半邊天都塌了,又因為包下的工地出事,丟了兩條人命,不說什麼單子都撤了,出事工地的建設集團反手將他告上法庭,承包給他時是把工地建設全權交給他,現在樓房還沒蓋好,先搭上兩條人命,樓房聲譽受損,建成後或存在嚴重滯銷問題。
最後除了反賠建設集團的錢,還要賠兩條人命錢,家裡存的錢全搭上不說,能賣的傢伙什全賣了,最後還欠五十萬的債。只能讓江建築看店,江霖生他媽出去找活掙錢。
他媽一出去掙錢,每天早出晚歸,江建築的性情突然大變。
他不會做飯,江霖生又要上學,只能他媽每天幹了一天活,中午和晚上回家後再給他做飯。但飯做好了,他還要挑三揀四,滿嘴髒話罵罵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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