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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00:48 作者: 櫻桃小酒
    太后『哦』了一聲,道:「一會兒叫她過來見見我,別沒得到最後,連見一面都不成。」

    李建深的手慢慢收緊,「是。」

    太后道:「好孩子,別傷心,人各有命,我的路也就只能走到這兒了,只是還是放心不下你。」

    「雀奴,從前的事,該放下了。我知道這麼些年,因為你母親的事,你一直同你父親別著氣,折磨自己,也折磨他。」

    李建深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祖母放心,往後不會了。」

    太后搖了搖頭,道:「不必誆騙我,你是個什麼性情,我比誰都清楚,什麼事兒都擱在心裡,長久的壓抑自己,恐會傷及自身,我不要你如此。」

    「你啊,要真正放下心結才好,我就是怕,若是我走了,你會重新陷進泥潭裡去,無法自拔。」

    他母親的死對他影響太大了,那種陰影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驅散的。

    如今只是被他刻意隱藏起來,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噴薄而出。

    這對一個國家的儲君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他需要一條能將他心中野獸拴起來的鏈子,這條鏈子便是青葙。

    自她來後,李建深明顯變得不同,比從前多了許多人情味。

    李建深長久地沒有言語。

    他明白太后的意思,所以更加沒法將青葙提出和離的事情說出口。

    太后見他沉默不語,稍顯疲累地眨了兩下眼皮,「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祖母相信你。」

    李建深垂下眼帘,未幾,輕聲道:「是。」

    「二郎我就不見了。」太后眼角泛紅,道:「免得叫外頭人借我的名頭生事,讓他一輩子呆在大理寺也挺好,總好過出來沒了性命。」

    李弘想叫李紀元出來,擺明了要將他當棋子,而棋子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還是留在裡頭安全些。

    很快,青葙便到了,李義詩在外間對她道:「進去吧,祖母在裡頭等你呢。」

    青葙點點頭,掀起帘子進去,只見李建深正頹然跪在地上,面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挫敗。

    青葙明白他的心情,看著最重要親人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如黃沙一般一點點流逝,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那種想抓卻抓不住的感覺,著實太過痛苦。

    青葙在他身邊跪下,同樣沖太后磕了個頭,「太后,阿葙來了。」

    太后鬆開李建深,去拉青葙的手,青葙立即伸手握住,她能感受到太后隱藏在那層單薄的肉皮下的,極其微弱的生命力,那是將死之人的氣息。

    那一瞬間,她忽然想,也許再過一年半載,自己也會是如此情形也說不定。

    青葙慢慢收緊力道,將太后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阿葙,叫我一聲祖母吧,同雀奴一樣。」

    青葙看了李建深一眼,見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眼中隱隱帶了一絲希翼。

    她張了張口,喚了聲:「祖母。」

    太后聽了,面上浮起欣慰的笑容,然後將她和李建深的手放在一處,道:「你們兩個,往後可要好好的,彼此互敬互愛,我即便是到了天上,也高興。」

    青葙眼眶的那滴淚終於落了下來。

    自她嫁進東宮,太后便待她如同親孫女一般,從未同旁人一般瞧不起過她的出身,更從未挖苦數落過她,她總是笑呵呵地喚她,同她說話。

    生老病死,當真是這世上最折磨人的利器。

    太后笑了笑,道:「好孩子,別哭,叫他們進來吧。」

    李弘同李義詩他們進來,妃嬪們只是跪在外頭哭。

    青葙抬頭,卻見李建深沒了蹤影,她起身找了幾間屋子沒找著,最終還是在太后的佛堂里找到了他的身影。

    他正跪在佛前,仿佛察覺不到身後的動靜,身形未動分毫,寂靜的佛堂里,只有他快速轉動佛珠的響聲,由能工巧匠費力打造的金身菩薩面帶微笑,正靜靜地看著他。

    青葙走過去,衣擺掃過佛堂的門檻,站到他的身後。

    李建深抬頭望向那座太后常年跪拜的佛像,淡淡道:「你說,死亡是什麼?」

    青葙張了張口,說:「我不知道。」

    曾經,那些同她一起討飯的小乞丐死的時候,她想過這個問題,後來,阿兄死了,她又想,可是至今沒有答案。

    佛珠撥動的聲音又急了些許。

    李建深回首看向青葙,見陽光透過窗格映在她身上,叫他瞧不清她的面孔,心中忽然沒由來的出現一絲荒蕪的恐懼。

    仿佛連她也要在下一刻消失似的。

    李建深道:「非要和離不可嗎?」

    青葙看著他,靜默不語,隨後在他帶有希望翼的目光里,點了點頭。

    她的耳環緩緩晃動,是輕柔的鵝黃色。

    李建深回首,重新看向佛像,合上雙眼。

    佛珠飛速地在他手中滑動,在這裡寂靜的佛堂里不斷發出聲響。

    忽然,只見那佛珠斷了線,上頭的珠子『嘩啦啦』往地上落,那珠子在陽光下不斷彈跳,最終歸於平靜。

    青葙猛地回過身,只聽見外頭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響,隨後便是陣陣高亢的哭喊聲。

    「太后薨啦——」

    青葙回首,只見李建深直著身體跪在佛像下頭,眼睛仍舊盯著地上的佛珠,肩膀在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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