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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53:14 作者: 海青拿天鵝
車上,皇帝與鯉城侯扭打在一起。
皇帝撲上來的時候,就先將鯉城侯的手臂制住,踢飛了他的劍。
鯉城侯朝皇帝揮拳,皇帝避過,卻一拳揮在他的臉上。鯉城侯痛呼一聲,嘴角流出血來。皇帝欲拔劍,手卻被鯉城侯架住,皇帝又用膝蓋狠狠往下腹踹去,卻被鯉城侯同樣以膝蓋抵住,一時間,誰也占不得的上風。
馬車顛簸,王恆和侍衛們上不得去,又怕誤傷皇帝,刀劍長矛皆派不上用場。情急之下,只得追上拉車的馬匹,想將它們控制住,可才拉上韁繩,一匹馬突然跳起,馬車上纏鬥的二人都被拋開。
皇帝剛剛抓住車輿,鯉城侯就朝他撲了過來,扼住他的脖子。皇帝雙手死死抵著,二人皆目眥欲裂,額頭上青筋暴起,可皇帝終究身體未痊癒,竟覺力不從心。
鯉城侯目中寒光一閃,突然騰出一隻手,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
皇帝看他刺來,心中一沉!
正在此時,只聽「嗖」一聲破空,一支箭飛來,從鯉城侯的後頸貫穿。
剎那間,鯉城侯身體一僵,瞪大眼睛看著染滿鮮血的箭頭,似不可置信。
「鐺」一聲,他手中的刀落在的車板上。
皇帝用力將他推開。他即刻仰面倒在一旁,蹬了兩下腿,再無動靜。
皇帝手扶著車輿,喘著大氣,面色微微發白,驚魂未定之餘,看向那箭來的方向。
卻見一匹白馬緊緊跟在車後,身形矯健,皇帝認出來,那是一匹養在太廄里的西域馬,叫陌上雪。
而馬背上的那女子……皇帝看著那熟悉的面容,還有那手中的弩。
他愣了愣,笑意從唇角綻開,慢慢變大,目光深深。
心忽而安定下來,皇帝這才覺得,身上的氣力似乎用光了。他仰倒躺下,看著暮色沉沉的天空,只覺風吹在身上,從所未有的舒服。
在羽林的追擊下,鯉城侯剩餘的家人不是伏誅便是投降,而同時,瘋跑的馬車亦終於被制住,慢慢停下。
「陛下!」徽妍首先跑上前去,將皇帝扶起,見他面色大吃一驚,忙叫人去另尋馬車和御醫。
「珣……」皇帝靠在車輿上,著看她,「珣如何?」
「六皇子有些傷,已由羽林先送回宮中去了。」徽妍一邊說著,一邊緊張地將他查看,見他確實未曾受傷,這才放心了些。
皇帝將她放在額頭上的手拉下,握在手裡,笑笑,「朕無事,只是有些累。」
徽妍的眼圈卻是一紅,終於忍不住。
「匹夫!」她惱怒地罵道,「你明知曉身體未愈,逞甚強!萬一……萬一……」
她想往他的身上捶兩捶出氣,卻捨不得,也再說不下去,未幾,眼淚忽然大顆大顆流下來。
皇帝卻未反駁,拉過她的手,「是朕逞能,莫哭了。」說著,他看看她手中的弩,意味深長,「你又殺了一人。」
徽妍一愣,片刻,抽抽鼻子,「妾……妾當時未多想……」
話沒說完,她卻被皇帝的手臂圈住,帶在懷裡。
「好箭法,多謝皇后。」他笑著吻吻她的面頰,低低道。
徽妍又是一怔,面上熱起,眼睛卻又是一酸,繼續哭起來。
……若是縈女君遇險,你會留下麼?
……珣於朕而言,亦是如此。
皇帝擁著徽妍,忽而想起自己先前對她說過的話。晚風吹在臉上,有淡淡的炊煙之氣,平實而溫和。皇帝擁著她,望著蒼茫的原野,只覺可笑,還有些愧疚。
他也小看了她。
他忘了,他們彼此亦是一樣。
「將來再不許這般逞能……」徽妍一邊哽咽一邊說著。
「好。」皇帝答應。
「不許打鬥……」
「好。」
「生病不許騎馬……」
「好……」
歸巢的晚鴉在頭頂呱呱飛過,方才的交戰之處,已經恢復平靜。軍士們或分出人馬到渭水邊去抓捕餘孽,或整理戰場押送俘虜,各是忙碌。剩下的皇帝近侍們背著對著馬車,隔在幾步外護衛著,若無其事。
王恆忍不住又望望那邊旁若無人相擁的二人,心中苦笑。
陛下,二姊,感慨歸感慨,可莫忘了旁邊還有一具死屍啊……
☆、第84章
????一場風雲,在頃刻之間結束,幸未釀成大禍。
「兄長!」劉珣跟著後面的侍衛趕到,啞著嗓子,大聲喊著朝皇帝跑過來。
皇帝看著他,剛伸出手,他已經撲到了皇帝的懷裡,放聲大哭。
「莫怕,珣,無事了……」皇帝將手臂圈著他,低聲安慰,再看向徽妍,目光相視,皆露出笑意。
宮中許多人還未知曉發生了何事,正詫異皇帝怎強撐著出去,待得入夜,卻見六皇子被抬了回來,渾身是傷。沒多久,皇帝也乘車回來了,徽妍陪在旁邊,徐恩等人神色緊張,大聲叫著御醫,忙成一團。
劉珣的的外傷雖看著嚇人,卻並未傷及要害,最嚴重的地方是後腦磕出了血,也無將養些時日便可復原。
皇帝雖看著無大礙,御醫們卻發現他在發熱,嚇得不輕。幸而用過湯藥之後,他發了汗,燒就退了。歇息一晚之後,皇帝安然無恙。
經歷了在郊外時徽妍的一場痛斥,之後數日,皇帝都是乖乖的。
他每天在寢殿中將養,無徽妍准許,絕不亂走。他也曾又起過讓徐恩去取些奏章來看的念頭,見徽妍臉色沉下,立刻打消。丞相等人亦是體恤,只來過兩回,且只挑著幾件重要的事稟告,逗留不到半個時辰,便告退而去。
皇帝每日無所事事,用他的話說,自己如今是被人當肥彘一樣養。
杜燾聽到他這般話語的時候,冷笑。
就在鯉城侯事發的兩日之後,他父親杜玄得知了皇帝遇刺的事,立刻將杜燾大罵一頓,怪他這麼大的事業不告訴自己。罵過之後,讓杜燾扶著,顫顫巍巍地入了宮來探望皇帝。
當 時皇帝的寢宮中正熱鬧,蒲那、從音還有剛能下地走路的劉珣都在,還有徽妍和王縈。杜玄看到平日精神抖擻的皇帝竟臥榻歇息,心疼不已。但隨後,看到蒲那和從 音圍在皇帝榻前說著說那,嘰嘰喳喳的,還給皇帝唱歌,自己也高興起來,像個逗孫兒的老者一樣,拿著甜糕給兩個小童吃。
回家的路上,杜玄一邊感嘆著皇帝要是早早有自己的兒女就好了,一邊又把杜燾罵一頓,說他那邊都要做外曾祖父了,自己家裡卻連祖父也沒撈上,都是杜燾害他老臉丟盡長安城。
「養成肥彘又如何,陛下未滿三十而得享天倫之樂,臣誠歡誠喜,伏惟恭賀。」杜燾酸溜溜地說。
皇帝豈聽不出來他何意,白他一眼,心底卻是得意。這些日子,他過得其實挺舒心。
起 初,他曾覺得自己竟似個癆病鬼一樣日日臥榻,喝水都要人服侍,很是覺得沒面子。可後來,他發現餵水餵飯的都是徽妍,立刻安穩下來。徽妍住進宮裡來雖有了許 久,但皇帝平日事務繁忙,儘量抽空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再加上礙著蒲那和從音,皇帝時常覺得自己連個jian夫都不算。
而如今,他可以從早上睜眼到晚上閉眼都看到徽妍在面前,看她一心一意地圍著自己轉而不是總惦念著那兩個小童,心中莫名歡喜。
偶爾,他可以撒個嬌。比如,不肯喝藥。
徽妍看他皺著眉,一副難受的樣子,忙伸手探他的額頭,「陛下覺得何處不適?」
「喉嚨不適,吞咽不下……」
徽妍訝然,有些著急,「那……」
「只可親口哺餵了……」
徽妍愣住,看著他眼底狡黠的目光,登時面色漲紅。
皇帝卻覺得她這般模樣最是可愛,瞪著盈盈雙目,頰上似染了胭脂,讓他倍加調戲,糾纏不已。徽妍豈肯上他的當,最後,又好氣又好笑,低低罵一聲,「流氓。」
「不是流氓你看不上。」皇帝卻是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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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鯉城侯謀逆一案,亦有了結果。
鯉城侯是謀逆之罪,按律,涉事者輕則流放,重則族誅。而因為竇芸,懷恩侯竇誠奪爵,夫婦貶為庶人。
徽妍知道,對於懷恩侯夫婦,他已經手下留情。竇芸弒君,其罪足以滅族,而皇帝並未如此。且徽妍知道,他並沒有沒收竇誠在南陽老家的祖產,夫婦二人回鄉之後,仍會有富足的生活。
皇帝曾對徽妍說起過他厚待懷恩侯的原因。當年他娶竇妃,是遵從先帝之令,只做了一年夫妻,情義亦是淺淡。竇妃臨終之時,擔憂父母孤老無依,求皇帝照拂,皇帝應許了。而後來皇帝雖遠走奔波,竇氏仍然對他關懷有加,故而皇帝登基之後,對懷恩侯禮遇有加。
徽 妍不是世事懵懂的少女,自己經歷過許多風雨,明白世事無常。皇帝的話,或許是為了安慰她,但她知曉,他的確並非一個冷漠自私的君王。如今,懷恩侯府出了這 樣的事,徽妍深知皇帝的為難。丞相和廷尉再來向他稟報後續之事的時候,徽妍照例迴避,而等到散了之後,她看見皇帝坐在榻上沉默良久,雖看不清面容,卻知曉 他心思定然很是複雜。
宮人端著藥碗過來,徽妍接過,猶豫一下,走過去。
聞得腳步聲,皇帝抬眼,見是徽妍,眉間神色柔和了些。
「又是那藥?」他瞥一眼藥碗,立刻露出嫌棄之色。
「良藥苦口。」徽妍一邊將藥碗放下,一邊接過宮人遞來的水杯,「陛下若嫌苦,飲了漱口便是。」
皇帝沒多說,拿起藥碗,探了探冷熱,皺著眉一氣灌下,末了,又即刻拿起水杯,連喝幾口。所有事完成,不過彈指間。
方才那個深沉的君王,忽而變成了小兒一樣。
徽妍看著,忍俊不禁。
宮人將藥碗等物收走,皇帝看著徽妍,忽然將她摟過來,把頭埋在她的腹部,深深吸一口氣。
徽妍也摟著他,片刻,同情地說,「陛下,若有煩惱之事,與妾說一說也好。」
「說了又如何,」皇帝低低道,「說了你又不會留下。」
徽妍愣了愣,一臉莫名。
皇帝抬頭,滿臉不高興,「丞相說,你我還未成禮,你逗留在宮中不妥。」
呃……?徽妍沒想到他煩惱的竟是這個,啼笑皆非。
皇帝的身體康復,而婚期日益臨近,徽妍也不好再留在宮中。
丞相委婉地向皇帝提起此事之時,皇帝雖不太樂意,卻沒有反對。
徽妍自然也不會反對。
蒲那和從音知曉她要走,頗有些捨不得。徽妍跟他們數了數日子,又說他們如果實在想他,可以讓皇帝派人送他們去王璟府中。
皇帝正在一旁跟劉珣說著過幾日就帶他去上林苑she獵的事,似乎沒聽到一樣。
待得諸事安排妥當,第二日清晨,徽妍和王縈收拾了物什回府幾輛馬車停在漪蘭殿前,皇帝許是有事,沒有來,出乎意料,一輛馬車上竟坐著劉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