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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53:14 作者: 海青拿天鵝
    ……會稽王雖有野心,行事卻無謀,在我看來,還不如殿下……

    疑心越來越重,劉珣面色沉沉。

    想到鯉城侯溫文微笑的模樣,還有自己往常對他的敬重,劉珣又覺茫然,不知所措。他怕自己錯怪了人,可……

    「殿下?」這時,一個聲音從身旁傳來,劉珣回神,看去,卻見是王縈。

    她似乎剛剛來到,行了禮,看著他,問,「殿下何往?」

    劉珣沒有回答,看看她,卻問,「女君去見女史麼?」

    「正是。」王縈道,停了停,似乎覺得這麼說不對,忙補充,「妾也想看看陛下。」

    劉珣唇角抿了抿,好像在微笑,好像又不是,片刻,即又消去。

    「他們就在殿上。」他簡短地說,罷了,對她一頷首,轉身而去。

    王縈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怪怪的,卻自知不該多管,也轉身走開。

    可沒走兩步,忽然聽到劉珣喚她。

    回頭,只見劉珣又走了回來。

    他看著她,神色有些複雜。

    「若我一個時辰之後還不曾回來,煩女君告知他們,讓他們到鯉城侯府中尋我。」他說。

    王縈訝然,遲疑了一下,道,「可妾方才,聽說,如今誰也不能出宮。」

    「我自有辦法。」

    王縈有些躊躇:「此事……殿下何不親自告訴陛下?告知內侍也好。」

    「不,暫不必讓他們知曉。」劉珣停了停,神色嚴峻,「我要去問明些要緊之事,在查清之前,誰也不可告知。」

    王縈還想說什麼,看著他的表情,又不禁把話吞回去。

    「殿下……殿下為何要告訴妾?」她支吾道。

    劉珣一愣,看著她,忽而有些不自在。

    「遇到你,便告訴你了……」他說著,忙又道,「女君記住了,一個時辰之後,我未回來,便去尋我。」

    王縈望著他,片刻,點點頭。

    劉珣眉間稍展;「多謝女君。」說罷,再度匆匆走開。

    王縈看著他遠去,仍有些愣怔,忽而想到前番在宜春苑時,陳蕎對他的評價。

    ……六皇子可俊可俊了!

    ……你不知多少人夜裡做夢都想著他!

    先前,王縈曾覺得,他好看是好看,不過也就那樣。

    但是方才……

    王縈面頰上忽而一熱。

    似乎真沒說錯啊……心裡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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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珣沒有從宮門離開。未央宮與長樂宮之間有專為皇家子女們通行的復道,守衛們對於他也並不攔阻。

    他穿過復道,回到長樂宮。然後像往日外出一樣,帶著幾名侍衛,乘上車,出了長樂宮,往宣明里而去。

    天上沒有太陽,午後的光照,比平日暗淡些。鯉城侯的家門閉著,侍從上前去敲,裡面的人應答之後,只見門閂一響,兩扇光可鑑人的黑漆門緩緩開啟。

    鯉城侯的府邸,一向安靜,只見庭院空空,一直可望到裡面的堂上,暗黝黝的。

    沒多久,鯉城侯走出來,一身常服,與往日無異。

    對於劉珣來訪,他似乎有些詫異,卻依舊笑意溫和。

    「殿下登門,敝舍蓬蓽生輝。」鯉城侯向他長揖一禮,聲音如沐春風,一如既往。

    ☆、第82章

    ????劉珣還了禮,不動聲色,自帶了幾人入內,留著幾人在宅外。

    鯉城侯卻是神色如常,請劉珣上堂,讓家人奉上精細講究的用物,招待貴客。

    劉珣面上仍帶著疲憊之色,加之神色沉沉,看上去頗有些憔悴。

    鯉城侯訝然,問,「兩日不見,殿下怎精神不振?可是出了何事?」

    劉珣看著他,不答,卻反問,「君侯不知?」

    鯉城侯露出訝色,將一隻蜜餞放入水盞之中,笑笑,「知曉甚?」

    劉珣看他平靜,心中又不禁遲疑,沉默不語。

    鯉城侯端起水盞,喝了一口,目視一旁的侍從。

    侍從會意,朝堂上一點頭。那些正恭順服侍的家人,突然從袖中抽出匕首來。劉珣的侍從們措手不及,未幾拔刀,皆慘叫倒地!

    劉珣大驚,即刻拔劍刺倒近前一人,旁人撲向他,鯉城侯大喝一聲,「住手!」

    家人立刻罷手,一時間,明晃晃的刀尖圍成一圈對著他,其中不少還染著未乾的血。

    劉珣目眥欲裂,盯著鯉城侯,猶如一隻發怒的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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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服過藥之後,覺得精神仍好,讓徐恩去尚書那裡看看有甚要緊的事務,將簡牘取來。

    徽妍不樂意,道,「陛下剛剛脫險,休養最是要緊。國事自有三公處置,陛下待得身體好些再過問也無妨。」

    「朕又不是廢物,豈那般虛弱。」皇帝卻不以為意,「看看簡冊,費得甚氣力。」

    徽妍知道他的脾性,一旦看起來,遇到懸而未決之處,必然會將大臣們召來議事,那便休想養什麼病了。

    「不可。」徽妍堅決道,「陛下方才令光祿勛嚴加把守,不得走漏康復之事。如今又讓徐內侍去官署取簡牘,豈非自壞規矩?陛下乃天子,不可這般任性。」

    「徐內侍又非那愚鈍之人,莫非取個簡牘還四處聲張?」

    「不可就是不可……」

    二人你來我往鬥著嘴,徐恩站在一旁,神色訕訕。

    王縈聽著他們說話,心思卻不在此處。

    劉珣離開以後,她一直心神不寧。

    他說一個時辰之後,如果還不見他回來,就去鯉城侯府找他。王縈陪在徽妍身邊,忍不住一直看向滴漏,那水滴好一會才滴下一滴,好不容易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

    她有些懊悔。

    等待最煩了,並且還要守著秘密等待,偏偏她是個最藏不住心事的人,對她而言,這般踐諾簡直難熬。

    六皇子去鯉城侯府做甚?

    王縈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尤其覺得不安。

    他 說要去問明一些事,還說查清之前,誰也不能告知。皇帝剛剛甦醒,六皇子整日整夜未睡,才歇息了一下,又要去奔波。什麼要緊事,非要此時去查?王縈想了想, 忽然想起來,她今日遇到王恆的時候,兄妹二人寒暄,聽他說,那個行刺的竇芸身後或許有主使之人,目前仍未查明。

    六皇子去鯉城侯府,會不會是……

    王縈只覺心跳得厲害。

    「……縈,縈!」正神遊,徽妍的聲音忽而傳入耳中,王縈一驚回神,看去,卻見她和皇帝都看著自己。

    王縈窘然,忙道,「何事?」

    「陛下方才問你王子與居次如何了。」徽妍道。

    王縈忙答道:「王子與居次不知陛下之事,只是昨夜和今日都問起,陛下與二姊在何處。妾方才從漪蘭殿出來之事,王子和居次正在午睡。」

    皇帝頷首:「如此。」

    徽妍卻瞅著她,問,「你今日是怎麼了,從方才進來便一直魂不守舍,可是漪蘭殿有何事?」

    「並無何事……」王縈囁嚅道。

    皇帝卻一笑,忽而問徐恩,「六皇子去了何處?」

    徐恩愣了愣,道,「臣也不曉,只是先前見他出了此間。陛下,可要將六皇子尋來?」

    皇帝正待說話,忽而聽王縈道,「六皇子……不在宮中。」

    眾人訝然,看向她。

    「不在宮中?」徽妍問,「你怎知?」

    「六皇子說的。」王縈心一橫,忙伏拜在皇帝榻前,「陛下!六皇子告知妾,若一個時辰之後仍不見他回來,就讓人去鯉城侯府尋他!」

    鯉城侯……

    皇帝聽著,面色忽而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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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團團圍住的眾人中間,分出一條道。鯉城侯將一具屍體旁的刀踢開,走到劉珣面前,居高臨下。

    「殿下甚是聰明,猜到了在下。」他笑笑,說話仍不緊不慢,「可聰明不足,若先將此事告知了光祿勛或執金吾,我就算人再多,如今也已命喪刀下。我猜,殿下是怕萬一猜錯,傷及無辜,是麼?」

    劉珣雙目通紅,怒罵,「劉澹!你這逆賊!」

    鯉城侯不以為意:「殿下甚善,我曾說過,這實非好事。逆賊又如何,殿下莫非不知,我這都是為了你?」

    「莫拿我做藉口!你弒君謀反,天人共誅,與我無干!」

    鯉城侯搖頭,嘆道,「殿下怎這般遲鈍。陛下斃命,發喪之後,殿下就是新帝。」

    劉珣冷冷道:「我是新帝,會稽王是甚!」

    「他?」鯉城侯笑了笑,「蟲豸耳,何足顧慮。殿下但看便是,陛下駕崩之後,廷尉自會順著找到會稽王。」

    劉珣想起方才在宮中,廷尉向皇帝稟報的話,心沉下。

    鯉城侯目光卻是誠摯,「殿下,這皇位本就是殿下的。當年李氏為先帝所中意,殿下莫非不想承繼先帝與外祖之志,君臨天下,統御四海?」

    劉珣看著他,忽而冷笑。

    「你呢?」他道,「我統御四海,你又要什麼?」

    鯉城侯慨然道:「我一心為殿下籌劃至今,自會助殿下治理天下,享盡萬民供奉,鞠躬盡瘁!」

    「便如趙高,霍光?」

    鯉城侯露出訝色,卻不惱,道,「殿下亦精讀史論,當知曉,即便趙高、霍光,亦有其忠良之處。」說罷,看著劉珣,語氣緩下,「殿下今日到此處,足見殿下待我之誠,我亦甚感動。殿下不若細想,此事於殿下乃萬利而無一弊,何樂不為?」

    劉珣沒有答話,未幾,把劍放下。

    鯉城侯看著他,神色一緩,才露出笑意,忽然,劍光掠過,劉珣竟手腕一轉,朝他劈來。

    鯉城侯急忙一個閃身,堪堪避過,只聽裂帛之聲響起,他的袖子竟被劃斷。

    劉珣一擊不成,利落地轉身再刺,鯉城侯突然回身,順勢制住他的手臂,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上。劉珣悶哼一聲,只覺一陣痛麻,頓時倒在了地上。

    鯉城侯把腳踩著他,將劉珣的劍抵在他的脖頸,冷冷道,「殿下的劍術乃在下所教,莫非以為打得過師父?」

    劉珣喘著粗氣,嘴裡卻仍然罵著什麼。

    「來人,」鯉城侯吩咐道,「將他縛起,堵上口。」

    家人應下,用麻繩將劉珣捆住,用布堵住了嘴。劉珣憤怒地掙扎,喉嚨里發出低吼,皆無濟於事。

    鯉城侯蹲下,看著他,一把抓住他的頭髮,提起來。

    「殿 下以為,我無了你,便不行了麼?」他低下頭,在他耳邊道,「殿下既不識好歹,在下亦只好也不再念些許情分。不瞞殿下,在下有無殿下皆無妨。天下想當皇帝的 人多了去了,殿下且看,待得宮中喪訊傳出,莫說會稽王,各路諸侯都將蠢蠢欲動,西北還有匈奴和羌人。待得大亂,我以宗室之名,收三輔之兵,一樣可做那戡亂 之賢。」他看著劉珣,笑了笑,「便如你兄長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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