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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53:14 作者: 海青拿天鵝
    那日,他看著皇帝策馬去追徽妍,便感到不尋常。而後,幾位皇帝身旁做隨侍的同僚,意味深長地對他說,將來若富貴,莫忘了兄弟。

    王恆既驚訝又狐疑。他知道徽妍不願意入宮,當初還為採選之事專門面聖,那如今又是何事?他想去親口問一問徽妍,卻無機會去。

    心事揣了兩日,這天,他照例在宣政殿服侍,等候皇帝議事完之後用車。大臣們散會之後,忽然,一名內侍過來,說皇帝召他。

    王恆忙應下,上殿見皇帝。

    只見他正在案上書寫,王恆行禮時,他應一聲,頭也不抬。

    王恆不知皇帝宣自己何事,只得站著。

    「上前來。」 過了會,皇帝道,

    他忙應一聲,走到皇帝案前,卻見皇帝指指案旁,「你的單衫,王女史fèng好了,拿去吧。」

    王恆愣住,看去,拿起來,果然,正是自己幾日前交給徽妍的單衫。

    心中如五雷轟鳴。

    皇帝竟將他交給二姊的單衫,替他拿了過來,拿了過來……拿了過來……

    「陛、陛下……」王恆結結巴巴,只覺自己話都不會說了,忙行禮,「謝陛下!」

    皇帝無所表示,看他一眼,繼續寫著,「你稱朕為何?」

    王恆茫然,怔了怔,「陛下……」

    「若有人娶了你二姊,」皇帝緩緩打斷,「你當稱其為何?」

    王恆愣了愣,片刻,忽而反應過來。

    他望著皇帝,神色不定,「姊……姊夫。」

    皇帝停筆,看著他,唇角勾了勾,「孺子可教。」

    ☆、第53章

    ????皇帝忌諱人亂嚼舌根,宮中的人都知曉。

    他剛即位之時,就有人因為亂傳宮中之事受罰。狠狠罰過幾人之後,皇宮上下摸清了皇帝的脾性,便規矩起來。

    服侍皇帝左右的人和漪蘭殿的人都深諳此道,徽妍與皇帝的事,包括吳內侍之內,眾人全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照不宣。

    與後宮的安靜相比,外朝卻是熱鬧。長安近來,最大的事就是匈奴平定,王師回朝。

    杜燾率師從范夫人城出發,浩浩蕩蕩,抵達了長安。

    皇帝親自迎接,入城之時,長安百姓夾道圍觀,歡聲雷動,大街上水泄不通。

    徽 妍得了皇帝的准許,也帶著蒲那和從音去城樓上看了。她覺得,皇帝很懂得如何顯擺。便如這般凱旋,其實先帝時也有過。不過大軍回到長安時,軍士們直接歸營, 而將官們從章城門入宮拜見皇帝,領受賞賜。從頭到尾,百姓們看不到,也就事後聽聽傳聞,討論一下誰此番功勳最大,受賞賜最多。而現在的皇帝不一樣,讓凱旋 的大軍從北門入城,浩浩蕩蕩穿城而過,招搖過市。百姓最愛熱鬧,軍民同喜,眼見為實,比高高在上的官府文書更深入人心。

    杜燾自然是其中最風光的人,身著全套鎧甲,立於戰車之上,旗幡獵獵,威風八面。

    蒲那和從音見過杜燾,遠遠望著,也被震一下,有些不確定地問徽妍,那就是他們在匈奴見過的那位衛將軍麼?

    夜裡,皇帝照例來漪蘭殿,蒲那和從音說起白日看大軍入城的事,嘰嘰喳喳。

    忽然,徐恩來報,說杜燾求見。

    「廣平侯不是與丞相、大司馬在軍中犒宴麼?」皇帝訝然。

    「廣平侯說宴席已畢,欲與陛下敘話。」徐恩道。

    皇帝無語。

    杜燾打著什麼主意他豈會不懂,今日他在前殿接見了將士之後,他就曾經乘著間隙問自己,與徽妍如何了。此人總是這般散漫無規矩,皇帝給了他一個白眼,沒理他。現在看來,他是想刨根究底,竟追到了此處。

    「廣平侯求見,准他來此麼?」皇帝看向徽妍,問道。

    徽妍啼笑皆非,宮室都是他的,大臣也是他的,卻來問自己……不過這態度很令徽妍舒服,心裡有些美滋滋的。

    「王子與居次今日望見廣平侯,都甚為景仰。」徽妍道。

    蒲那和從音在一旁聽到,皆是一喜,滿面期待。

    皇帝笑了笑,讓徐恩將杜燾宣到漪蘭殿來。

    杜燾早聽說蒲那和從音住在了漪蘭殿,心想外面傳言皇帝甚疼愛兩個匈奴外甥,果然不假。直到進了漪蘭殿,看到徽妍,才忽然明白過來。

    待得見了禮,杜燾看看徽妍,又看看皇帝,笑容意味深長。

    徽妍被盯得不自在。幸好從音說她的偶人忘在偏殿了,徽妍忙起身,替她去拿。

    望著徽妍的背影,杜燾低聲問皇帝,「如何了?」

    皇帝笑笑,一副這還用問的神色。

    杜燾眉間一展,大喜,得意笑起來,「臣未說錯吧!陛下,日後再遇到這般事,便來向舅父!舅父有良策,哪怕求的是天上的帝子也不在話下!」

    皇帝鄙夷地看他一眼,什麼良策,還不如朕自己來辦。

    杜燾沾沾自喜了一會,又湊前問,「婚期定下不曾,在何時?」

    此言戳中皇帝心事。

    他瞅了瞅杜燾閃閃發光的眼睛,神色淡定,將一枚果子放入口中。過了會,道,「不曾,朕還未告知丞相與奉常。」

    杜燾一愣:「為何?」

    皇帝瞥了瞥偏殿那邊:「她說,要與家人細說之後,才能操辦。」

    杜燾訝然,怔了好一會,皺起眉。

    「這麼說,如今她在宮中,仍如面上那般,是女史?」她問。

    「正是。」

    「陛下沒到漪蘭殿來,還是打著看外甥的旗號?」

    皇帝唇角抽了抽,極不情願地答道,「嗯。」

    杜燾極其震驚!

    方才他還高興,以為他好不容易有了個名分,卻原來不過是個jian夫麼?

    杜燾憐憫地看著皇帝,啞口無言。世間果真一物降一物,他這個外甥,從小聰明,國事、戰事,沒有什麼事能為難得了他,沒想到栽在了這事上。

    正待再問,卻見徽妍回來了,杜燾忙坐直,若無其事。

    「徽妍,」她坐下時,蒲那扯扯徽妍的袖角,小聲問她,「廣平侯是舅父的舅父麼?」

    徽妍笑笑,瞅瞅杜燾和皇帝那邊,道,「正是。」

    「舅父的舅父,我等該叫什麼?」從音問。

    她聲音大,杜燾耳聽到了,笑嘻嘻道,「居次,舅父的舅父,叫舅舅父。」

    蒲那和從音一愣,徽妍訝然,忍俊不禁。

    「蒲那從音,莫聽他胡說。」皇帝瞥杜燾一眼,淡淡道,「舅父的舅父,仍是廣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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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燾好飲酒,又逢大捷,皇帝也不掃興,命徐恩取酒來,二人就在殿上對飲。

    徽妍不打擾他們,帶著蒲那和從音到偏殿去玩。夜色漸深,她與宮人帶著二人洗漱,又哄了他們入睡,再到殿上,卻見二人還在。

    殿上的宮人都摒退了。

    杜燾顯然已經有了醉意,倚在憑几上,說話拖起了聲音。

    皇帝卻仍神色如常,手裡拿著一隻酒盞,聽杜燾說著征途中的樂事,唇邊帶笑。

    見徽妍來,他對她招招手。

    徽妍莞爾,走過去。

    杜燾也看到她,精神一振,笑著舉舉盞,「呵,侄婦來了……」話沒說完,打了一個酒嗝。

    徽妍面上一紅。

    「莫理他。」皇帝不以為意,拉她坐在身旁,「他就是這般,言行無狀。」

    「誰言行無狀……」杜燾嘟噥著,擺起正色,卻又打了個酒嗝。

    他伸手再去倒酒,徽妍正要去幫忙,皇帝阻住她。

    「莫飲了,」他說,「再飲你走都走不得,外祖父又要說朕縱容你。」

    「臣在他面前就曾為聽過好話……」杜燾哼著聲道,「如今可好,過些日子陛下娶了婦,他又該每日拿此事念叨我……」

    徽妍窘然。

    皇帝卻不以為然:「誰讓你總不安分,浪蕩子。」

    「什麼浪蕩子,難聽……」杜燾灌一口酒,「臣可是純良之人。」

    「是麼?」皇帝冷笑,緩緩道,「當年總讓朕擋災之人是誰?是誰在市井鬥毆,是誰夜遊伎館時被執金吾追捕,最後總讓朕去救人?」

    杜燾面上一窘,忙賠笑,「陛下怎又翻那些舊帳……年少不更事,年少不更事!」

    徽妍在一旁聽著,詫異不已。

    她記得當年,先帝說皇帝是浪蕩子,其中就有流連伎館之類的事,那……

    「夜遊伎館的是廣平侯?」她忍不住,小聲問皇帝。

    「陛下?」杜燾耳朵卻靈,突然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得意地拍拍皇帝肩頭,搖得他微微晃了晃,「陛下當年若隨著臣去了伎館,如今也不至於連個情話也不會唔唔唔唔……」

    他話沒說完,嘴卻被皇帝用手堵住。

    「徐內侍!」他對殿外喊一聲。

    未幾,徐恩和宮人忙走進來。

    「廣平侯醉了,扶他去歇宿。」皇帝吩咐道。

    眾人忙應下,兩名內侍一左一右,將杜燾架起來。

    「臣未醉……未醉……」杜燾嘴裡嘟噥著,被他們架著走開,東倒西歪。

    徽妍看著,啼笑皆非。

    再看向皇帝,只見他一臉平靜,將案上的酒盞再拿起。

    「陛下也莫再飲了。」徽妍勸道,「宿醉不好。」

    「朕又不是廣平侯,這點酒怎會醉。」皇帝道,將盞中殘酒飲盡之後,卻放在案上,沒再碰。

    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皇帝也不再顧忌,像往常一樣,將她攬過來。

    徽妍已經習慣了與他這般相處,依偎著他,把頭靠在他的頸脖上。他的呼吸間有些淡淡的酒氣,徽妍卻不覺討厭。平時在宴席上,她最怕別人喝多了與她說話,嘴裡噴著酒氣,熏得難受。

    可皇帝全然不會如此。徽妍想,大概這就是長姊曾經說的,女子一旦遇到了心上人,就會變成傻女子吧……

    「蒲那從音睡了?」皇帝摸摸她的頭髮,忽而問。

    「睡了。」徽妍答道。話才出口,她忽然覺得,他們這般,就像一對尋常夫婦說著自己的孩子,臉上不禁一熱。

    「那你便可陪朕了……」皇帝低低地笑。

    徽妍皺皺眉,佯裝厭惡地捂著鼻子要坐開,皇帝卻不讓,用力圈著她。二人角力一陣,徽妍終究比不過他,笑嘻嘻地由著他重新攬在懷裡。

    「陛下。」過了會,徽妍忽而道。

    「嗯?」

    「方才陛下與廣平侯之言,是真的麼?」徽妍抬眼看他,「當年陛下是為廣平侯擔了禍?」

    皇帝看看她,笑了笑。

    「你未見過朕外祖父。」他說,「家教甚是嚴厲,教訓起人來從不手軟。廣平侯自幼被教訓多了,少年時變得倔強起來,反骨得很,與一班五陵少年混在一起不學好,惹出事端來。朕若不幫他一把,他回去見外祖父,豈還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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