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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52:45 作者: 安南安北
「等很久了?」
「沒有呀。」她眯起眼:「猜猜今天吃什麼?」
「糖醋排骨。」
「聰明!」
陸園林心笑,他又不是嗅覺失靈。
滿路放慢動作給他盛了飯,搗鼓完畢才將他按在椅子上:「你吃飯,我給你按摩。」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抿了口湯:「說吧,陸太太,什麼事呀?」
滿路做賊心虛,怯怯地站在身後給他揉肩捶背,陸園林抓過她的手:「別動。」
「哦。」
他轉了轉椅子,面向她停住而後一把將她拉下來,她一下跌坐在他膝上。
「我老婆做飯越來越好吃了。」陸園林從背後把頭抵在滿路肩頭,嗅了嗅她的發香。
滿路笑:「所以胖了呀。」她問:「又重了,是不是?」
「嗯。腿酸。嘶……疼……疼……」
滿路拇指和食指還掐在他腿側,扭頭看他:「回頭我向長安舉報你。」
陸園林寵溺地笑,抬起下巴吻上去,過了會兒說:「舉報無效。」
說完又偏頭輕笑:「有事求我?」
滿路搖頭,心虛笑笑,又點頭。
「你什麼時候休假?」
「隨時啊。」
「騙人。」
「真的啊。」陸園林不再逗她,輕笑著問:「你想去哪兒?」
滿路揚了揚眉梢:「你怎麼又知道?」
每一次都能猜中她的心思,她有時候想,她在陸園林面前就像一堵透明的牆,從頭到尾一。絲。不。掛,什麼都被窺得一清二楚。可奇怪的是,他的心細如塵卻從來不曾使她害怕。
「嗯……」園林又與她纏:「因為我有特異功能啊。」
滿路挫敗地笑。
「我們去西藏吧?」他忽然問。
她愣了愣。多年以前陸園林曾問她,有沒有一個地方是她此生不敢踏足,她想了想悵然地答他,西藏。他問為什麼,她說,她不敢輕易去叩問生命。其實,那時她沒有說出來的話是,心靈本就不純淨的人去了聖地也是無法洗滌心靈的,她並不想欺騙自己。那時候的她,她不得不誠實,真的沒有勇氣輕而易舉踏上這方淨土。
「換種眼光看世界,」他自信笑笑,「你還會跟我回來的。」
滿路鼻頭酸得發疼,噗嗤一下破涕為樂:「你別太自信。」
「不然你還想跑去哪兒?嗯?」
「跑不掉了啊。」她說:「腿短。」
他笑:「知道就好。那就別跑。」
滿路目光如水,不偏不倚地望向他,她忽然深信,她一年可以看三百六十五次日落。
☆、番外之二: 誰叫你話這麼多。
「喲!洛陽回來了!」
「莫哥。」洛陽略微帶笑:「剛好路過,我進來坐坐。」
「得嘞!」莫哥在他面前坐下,情不由衷地發著牢騷:「不巧,剛跟你莫嫂吵了幾句,這不,使性子回家去了。」
「莫嫂性子還是這麼烈。」洛陽笑他。
「哎不說她了!怎麼只有你一個?滿路呢?」
一陣澀滯。提及她總是叫他不勝落寞。
「她不會再回來了。」
莫哥還想再問,洛陽故作輕巧地笑了笑:「莫哥,咱們喝兩杯吧?」
「好!喝多少莫哥都陪你!」
他不敢告訴莫哥,其實他已不能再喝酒。
他生了很嚴重的病。很嚴重。
去年暮冬的一天,蘇梨跟他說,有位林小姐給他送了樣東西,他看到包裹的一瞬就知道,是記憶,是沉甸甸的過去。
她在信里說,洛陽,我平安順遂,一切安好,此生未負年少,唯願你百歲無憂。
真好,那一刻他想,這樣最好啊。命運的安排總是那樣恰合時宜,那天也是他拿到確診報告的日子。他枯澀而心酸,他才二十七歲,他還這樣年輕。
只是,他也無法怨尤旁人。
幾年前他的父親也是患了胃癌,醫生誠懇地告訴他,胃癌通常會表現出一定的遺傳傾向,作為易感人群,他的飲食和作息要比常人更規律和細緻。即便如此,他卻因為精神壓抑而從未愛惜過自己。真的,自她一別,從來都沒有。
很多年前他和滿路在一起,偶爾也吸菸但從不會上癮,能飲烈酒卻從不允自己放縱。可後來在那些看不見她的日子裡,唯有沉溺和墮落能讓他短暫地忘卻剝骨削皮之痛。
他害怕清醒。
其實他也設想過許多次重逢,可沒有一次是完美。歲月留給他們的,除了深至血肉的惦念,還有日益發酵的疏忘。他從極力按捺住想找她的衝動,到後來畏手畏腳生怕給她帶來驚擾,都只是因為他了解她,正如他了解自己。
他的丫頭,眼裡容不得沙子。
她說,對不起,你已經配不上我了。這真是他聽過最觸痛的一句話,他已經無法相信,無法相信她和他相愛,必然會是幸福的。
但還是要等她。哪怕,等到他胃口不再好,等到他行動不再利索,等到他……不再有任何的不甘。他還是在等她的。
他這一生最愛的味道是西紅柿湯麵,每一次他嘗試自己做,做出來的味道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記掛的。他……失去的。
直到人生里的最後一段時光,他胡攪蠻纏騙來許多頓免費午餐,她總笑他嘴饞,卻也縱容他胡作非為。有一回閒聊,她告訴他說,她最近長胖不少,想讓他看看她發福的樣子。
他猶豫了半晌,差一點兒吐不出字來:「我也很想見你呀,可是……真的很忙。」他多怕被她聽出來。鐵了心不見她,還像從前那樣勸哄:「等忙完這一段時間,我再去看你,好嗎?」
她聲音也有些低落,但她真的向來不是一個尖刻的人:「好。那你要多注意休息,別光顧著賺錢了。資本家不是鋼鐵俠。」
「好。」他忍不住笑,無論多少年過去,他仍舊對她溫軟恭順。僅是遺憾,他再也無法擁抱她了。
自機場的那次告別,他就知道這輩子他再不會見到她了。再不能了。他有他作為男人的最後一點尊嚴和倔強,他是許洛陽,是她曾經的超級英雄,是能讓她心安踏實的守護神啊。怎麼能在她面前倒下?怎麼能。
可他也無能離她太遠。沒有她的城市,他已經活得夠久了。
「洛陽,你不要胡鬧!馬上給我去美國接受治療!」
「媽!我沒有胡鬧!」
「怎麼沒有!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留在上海!你不要命了?啊?」
他凝滯了一會兒,只是勸慰她:「媽,別再騙自己了好不好?」
「在哪裡都是苟延殘喘,等死而已。」他頓了頓,哀求她說:「媽,爸生病的時候,他有想過和別人分享最後的日子嗎?他也只是怕你不在身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