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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52:45 作者: 安南安北
    許洛陽笑著摸摸她的頭,一臉輕鬆。

    「一路平安。」滿路微笑。

    「好。」

    「明年的冬天,我去煙臺看你。」

    他停頓,眸底夾著酸澀。

    「好。」

    她倒吸一氣,像從前那般叮嚀:「要多保重。」

    「好。」

    滿路露出兩顆皓白的兔牙,笑著笑著眼眶半濕。

    許洛陽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潮熱,笑著將她緊擁在懷。

    「丫頭,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平安,要快樂,要幸福。」

    「我知道,他待你很好。」他說:「比我待你更好……所以我很放心。」

    他低著聲音自笑道:「可我總覺得便宜了他。可是以後……你的幸福也只能靠他了。」

    滿路轉涕為笑,用力地揮手,一步步、慢慢地、慢慢地倒退。

    洛陽,再見。要平安,要快樂,要幸福。這句話,我也很想送給你。

    許洛陽回頭停了一會兒,噙著淚笑著揮揮臂膀。

    其實他也變了。不管在他心裡,還是她的。

    分手兩年後的秋天,他娶了吳願。那一年的盛夏,是吳願病情最為反覆的時候。很多次他親眼目睹她把刀抵到瘦骨嶙峋的腕上,失心瘋似的哭喊,問他:「你娶不娶我?」

    他不聲不響。

    每一次沉默都換來同樣的後果,那就是吳願一次又一次地被送進急救室。醫生說抑鬱症多是心病,有的時候藥物治療很難控制病人的情緒。他真的很想告訴滿路,他快不能活了,他想她救救他。

    可他沒資格。

    他欠下的債,絕不能讓她一起償還。

    他恨自己,恨他在遇見那麼好的她以前為什麼耐不住空虛,恨到每一次看到鏡中那張與他長得別無二致的臉就忍不住揮拳舞臂。

    他還是妥協了。他太了解他的丫頭,寧可負他也負自己,也絕不會對別人殘忍。那一刻他滿心想的是,只要吳願好起來,他就能回到她身邊。

    只要吳願好起來。

    哪怕,他明知她會介意。她期願的愛潔淨如雪一塵不染,即便是長在污泥濁水中乾淨如洗的夏荷,也無法動搖她在情感上的潔癖一分一毫。

    於是她利落乾脆地選擇了別人。

    他已沒有退路。從來沒有一次,他拗得過她。

    也是自己種下的因,他接受這樣的結果,懇求她:「丫頭,最後再送我一次吧。」他以前不懂她,為什麼每次都堅持要送他。年少的時候總有幾分說不得的驕傲,再相逢卻只能把無數的話都堆在心頭,一別數年才終於明白她是害怕。分別從來不容易,只是生怕久別情疏,唯有眼前尚能把握,又豈敢辜負時光。

    他反覆回望她的方向,仿若最後一眼,有多掙扎就有多依戀。雖然隔得遠,有約摸十米的距離,可她眼淚簌簌的模樣還是一清二楚映在他眼裡。

    滿路轉身上了車,留下原地空蕩蕩。恰巧王英子這時來電話,滿路擦擦鼻子,做了幾秒深呼吸。

    「喂,英子。」

    「再不接電話還以為你被綁架了呢!」王英子一張口就抱怨:「累死我了!我明兒放假啦,過幾天給你拜年去!我不管啊,你得給我留一天啊!」

    滿路在腦中急忙過了一遍,驚覺後天就是大年三十。王英子是當年她們寢室裡頭最拼的一個,輕傷不下陣,時常自詡「女超人」。結果一年忙到頭,總約不上時間好好見一面。

    「好啊。」

    忽覺不對,忙改口:「可是我今年不在家裡過年吶。」

    王英子提起嗓子:「知道知道!陸才子總不會記恨我借用他老婆一天吧?」

    滿路嗤笑,陸園林巴不得她來呢,那人前幾天還懊喪地跟她埋怨找不著機會獻殷勤。

    她原本也不知道啊,領證以後才發現陸大設計師所有的正義凜然都是裝的。落差太大,心裡頓時有種羊入虎穴之感啊。

    他也不否認,計謀得逞以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逐個打電話給她的知己好友,道了謝,也道了歉。掛在嘴邊的話像是特意背過似的:「謝謝你這麼長時間照顧滿路,抱歉,我來晚了。」

    滿路旁聽差點兒把眼珠子瞪出來。他倒是口齒伶俐,三言兩語就把她身邊的親朋好友收得服服帖帖。

    她還以為他天性清冽淡薄,誰料這人天生就是演員。明明表里不一,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出來,還都爭著搶著為他說話,生怕她虧待他。

    陸園林如意稱心,在她面前挑釁地笑,滿臉洋洋自得。

    王英子早就成了陸園林的頭號粉絲,滿路無奈:「行行行!到了給我電話,叫陸才子去接你行了吧!」

    王英子那頭笑得人仰馬翻,十分滿足掛了電話。

    滿路一路心心念念著園林。昨晚睡前他就調好鬧鐘,今日起得早,默默給她做好早餐還不忘提醒她看準時間不要遲到。

    就差送她了。若非她不許。

    她自問待他向來坦真,也還是禁不住思疑自己的魅力,於是出門前禁不了好奇問他:「你就這麼放心我?」

    一片寂靜。

    她懊悔自取其辱,兇狠狠地掃他一眼,嘴裡咕咕噥噥。

    陸園林原本在擦洗梳妝鏡,聽她嘟念忍不住笑了出來。停下動作去看她,食指輕輕點在她鼻尖:「Look - into - your - eyes, I - see - what - I - mean - to - you.」(看向你的眼睛,我知道我對你的意義。)

    心頭一陣溫熱。

    他說他知道。他知道。

    人生難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難覓。她已尋得。可惜改不了愛捉弄他的毛病,昂起臉盯著他,窮追不捨:「Then - what - is - it?」(那是什麼?)

    終究憋住了笑意,陸園林抬手替她拈起貼在額上的細發,低吟:「The - destination.」(歸宿)

    滿路正忘形地揚起眉梢,等著聽他說笑,沒想到他果真鄭重給她答案。

    他一認真她就完敗,最後落荒而逃,不用想也知道背後有雙眼正含笑目送著她。

    其實陸園林真是胸襟極開闊的一個人,待人處事寬容豁達,印象中只跟她慪過一次氣,且對情緒的約束力超乎她想像。即便鐵青著臉分明寫滿不悅,過不了半刻便也能雲消霧散,仿若悲酸並非是落在他心上。

    所以她越來越瞻慕他。

    下了車看見人就在眼前,無法自控使出勁疾奔,一下就跌入他懷裡。

    等著被罵。

    「真是!」結果陸園林最後只是束手無策:「沒見過這麼不聽講的!」

    滿路不以為然,踮起腳尖親他一口,不等他反應便不負責任地跑開。

    陸園林疑滯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從愕然中驚醒竟花了好幾秒,在心裡笑她可惡卻藏不住滿眼寵溺,一池春水在心底洶湧激盪。

    「你快點兒!還沒收拾行李呢!」

    他認命地跟上。

    回想兩人初識,她總是禮貌而生分,在她身上看不到一點兒任性和肆意。成熟睿智,卻鬱鬱寡歡。原來她本性這樣淘氣和落拓,終於等到她把小毛病都養回來,他卻狐疑眼前一切是否虛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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