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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52:49 作者: 金鈴子
「凡有籌謀,勿忘沈氏一族唯繫於你一身,言盡於此,僅以此無味無根之水別過。」
連佑寧公主這位枕邊人都當他愛茶如命,也只有潘又安自己心中明白,他如今獨處,倒是常常煮一壺清水,於寡淡中尋點滴真味。
沈諳目光陰沉盯著潘又安瞧了許久,末了他輕蔑一笑,一言不發轉過身就推開門揚長而去。
等沈諳的腳步聲消失不見,佑寧公主便捅開窗戶直接從另一側的靜室翻了進來,一面拍打袖口蹭上的些許灰塵一面抱怨:「安郎,這姓沈的真不是個東西,枉費你讓福叔辛苦接了他回來。」
潘又安素性喜潔,佑寧公主怕他嫌自己粗鄙,直拍得兩隻手掌掌心通紅才小心翼翼走到桌邊坐下,探頭去瞧潘又安煮茶。
潘又安被盯得手下一抖,茶便放得多了。他推了推佑寧公主伏在他耳畔的腦袋,無奈道:「你離我這麼近做什麼?吃了這麼濃的茶,你晚上又該鬧了。」
佑寧公主趁機蹭了蹭他的掌心,猶覺不足,撇撇嘴嘟囔道:「睡不著我就舞劍給你瞧,就怕你早就瞧厭了。」
潘又安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哪裡有人夜半三更舞劍?罷了,你若是當真睡不著了,今日倒是真有件正事與你。」
「我這位老友沈諳,背後的水怕是不淺,你要是無聊,便多派點人手盯著他吧。」
潘又安說得風淡雲輕,仿佛只是讓佑寧公主去獵個野兔來給他做袖筒,佑寧公主卻聽出了其中的不尋常,難得生出了幾分遲疑。
夫妻多年,佑寧公主很是清楚自家駙馬清冷的性情。潘氏凋零,潘又安已無近支親友,這麼多年以來,佑寧公主百般歪纏,從潘又安口中也沒聽過幾個故舊的名字。這為數不多的故交親友之中,便有沈諳此人,不然苦苦盼著聖旨赦免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又哪裡輪得到沈諳這麼個五服盡滅的孤家寡人。
也正是因著這一層顧慮,方才佑寧公主在一旁才能忍下沈諳諸多不敬,沒有直接暴起破門而入,錘他個滿臉開花,卻沒想到潘又安會讓她派人盯著沈諳。
潘又安雖未明言,佑寧公主卻明白他的未竟之意。那沈諳八成是與前朝餘孽有所牽扯,一旦查實,怕是連流徙的資格都沒了。
佑寧公主目露擔憂,潘又安倒是十分釋然,見她蹙眉還輕聲勸了一句:「珠珠何必如此?我接他回來,已是盡了心意,此後如何都無甚干係。難道為了少時些許情誼,便要壞了家國大事?」
其實潘又安深知沈諳為人,先前聽說逃出關外的前朝餘黨又南下作亂,還險些傷了六皇子與平國公一行,他便曉得事有不對,唯恐沈諳也牽涉其中,才起了儘快將人接回京城的心思——此事之前,潘又安是打算將沈諳安置在北邊的小城之中,好平安度日的。
可惜今日一見,潘又安便知這一番安排終究付諸流水。他觀沈諳言行神色,又哪裡只是牽涉其中那般簡單。
潘又安聽著佑寧公主吩咐左右嚴查沈諳的話默默出神,那廂沈諳離了無邊湖畔便一路七拐八扭,最後鑽入了苦力走卒等聚居的開源坊,似是要尋一處歇腳之地。
不過開源坊內擁擠狹小,沈諳又非本地人士,孤身走在路上一不小心便同迎面而來的壯漢蹭了一下,被人拎起衣領按在牆上好一番辱罵,後來那壯漢夥伴有急事來尋,沈諳才逃過了一頓打,臉色發白地隨意尋了一處院落賃了個廂房居住。
他身上有潘又安先前給的銀兩銅錢,尋個還算乾淨的院子落腳也是人之常情,喬裝跟著的公主府府衛並未覺出不對。
誰知沈諳一關上房門,竟從懷裡掏出了個灰濛濛的布包,他看了眼其中夾著的字條,便直接團成一團塞入了口中。
第68章 志在四方 這世上唯一一個與我有關的女……
吩咐過府衛盯緊沈諳的一舉一動並往來交際, 待府衛領命而去,佑寧公主便不動聲色地挪動椅子,緩緩靠到了潘又安身側。
她正要攬住那略顯單薄的臂膀, 潘又安忽而側首回眸, 盯住了她還扣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這處店家生意做得還算公道,桌椅皆是楠木,重得很,殿下當心傷了手腕。」
聲音清凌凌泛著涼意,仔細去聽卻不難聽出他隱忍著的那一分笑意。
佑寧公主一怔,便知道自己虛虛坐著再以手抬著椅子騰挪的招數又被潘又安看透了,也不覺羞, 乾脆鬆開椅子整個人偎在了潘又安身上,壓得他身子晃了晃,才撇了撇嘴:「安郎你又欺負我腦子笨, 你都瞧見了, 倒是早告訴我一聲呀。你還別說, 這地方破破爛爛, 椅子倒著實壓手, 我方才差點失手呢。」
說著,佑寧公主便抬起手伸到潘又安面前, 要他去看自己腕上十分不明顯的一點隱約的粉色:「喏, 都害我勒疼了自己。」
佑寧公主幼時正遇上顯德帝揭竿而起, 戰亂中與母親弟弟一同走失,一家子婦孺倉皇逃難, 足足走了兩個州郡才與顯德帝團聚。之後她要麼勞作要麼上陣殺敵,身上大大小小的暗傷都有不少,一雙手自然不會如那些嬌養的高門閨秀一般細嫩。
此時映著室內搖曳的燈火, 她與潘又安交握的手掌更顯寬大粗糙。佑寧公主再如何少了尋常女子的婉轉心思,她望一眼夫婿那宛若上好瓷器的纖長十指,也忍不住想要把手縮回來,藏到桌下。
誰知她手指才一發力,就被潘又安另抬起一手不輕不重的拍在了手背上,啪得一聲讓佑寧公主下意識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