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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52:49 作者: 金鈴子
林斕自過門後一向貞靜克禮,賢淑少語,半晌默默無言趙夫人也只當尋常,不以為意不說,反倒覺得這是兒媳溫柔孝順,先前心中累積的不快都消了些,開口時語氣便愈發溫和:「前些日子你病的起不來身,我這心裡就熬油一般,當真是夜夜不得安寢,也不知該如何同親家母交代,好在你這孩子福運深厚,如今已是大好了。」
趙夫人言辭神色都十分懇切,林斕卻突然想起昨兒午後阿月守著她做繡活時說的閒話,道是夫人因衣裳不合身,已經喚針線上使喚的媳婦又將腰身放了兩寸。阿月學的活靈活現,這會兒想來還令人忍俊不禁。她忍不住拿帕子掩口輕笑一聲,抬眸望了眼趙夫人因冬日滋補而更加白皙圓潤的面龐,一時有些出神。
好在趙夫人原本也沒想她接話,而是自顧自說了下去:「咱們這樣的門第,比起平頭百姓來當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使奴喚婢,衣食不愁。可咱們也有咱們的難處,門第高了,管家理事就更瑣碎,人情往來也要更周全,當真是無處不費心血。」
這話道理上也說得通,只是林斕這幾日於病中已然聽了些風聲,再聽著這麼沒頭沒尾的幾句話,立時明白了趙夫人今日巴巴兒將她叫來的意思。雖然做人媳婦的總不好忤逆婆婆,林斕卻也不想自己給人遞話,便溫柔含蓄的一笑,權作應答。
趙夫人眼神熱切的等了片刻,見林斕始終是一副新嫁娘規矩羞澀的模樣,面上的笑意不免就有些僵,下意識吃了口手上的茶,偏生茶湯又太涼,她一皺眉就將茶吐了,沉下臉讓丫頭換過新茶,才又眉眼含笑的看向林斕。
「咱們都是一家人,家裡的事兒從來也不瞞你。」趙夫人輕輕撇了撇浮沫,嘆了口氣:「眼瞅著老太爺就帶著你叔叔姑母們來了,偏侯爺與文杰爺倆一向不諳俗務,家裡只得咱們娘倆個操持這些,偏你又病了些時日,我忙活了這些日子,今兒一合,老太爺那處竟缺著幾樣上好的東西。」
趙夫人話音一頓,見林斕還是一副鼻眼觀心的樣子,說話時的神色便淡了下去:「我原想將正院這邊的鋪陳挪去給老太爺,也是我做媳婦的一片孝心,可咱們畢竟是侯府,正院這處便是府里的體面,再三思量總是不妥當。」
話說到這份上,趙夫人的未盡之言簡直呼之欲出,站在林斕身後的阿玉已經咬著唇攥緊了手,林斕卻依舊只是神色恭敬的默默聽著,面上的笑意紋絲不動。
趙夫人尚還存著一分耐心,一旁的徐嬤嬤卻有些坐不住了,心中又是瞧不上這裝聾作啞的少夫人,又是心疼趙夫人的不易,話說的便沖了些:「夫人的不易,咱們大傢伙都瞧在眼裡。說起來您同夫人也是親親的母女,自然只有比我們更心疼夫人的,哪裡能忍心看夫人為難。」
趙夫人白繞了這麼多話,等得無非就是林斕主動遞過來的□□,林斕遲遲不肯接話,有徐嬤嬤這幾句,倒也是個台階,他便順順噹噹的認了這話,作出個為難的樣子遲疑了幾息功夫,才吐了口。
「咱們一家榮辱與共,侯爺的性子想來文杰也同你說過,公庫里確實是少了幾件體面的大件兒,我便想著事急從全,且先從你嫁妝里挪一座秋日登高玉山,一座福壽連延白玉小葉檀五扇屏風過去給老太爺擺著,回頭侯爺尋著好的再還你。我知這兩樣皆是親家母特特為你攢下的嫁妝,我定為你看好了,絕不能叫人昧了去。」
林斕過門數月,也聽人說過不少劉家舊事,自然曉得劉老太爺對幼子一家的偏愛,明白趙夫人口中想昧下她嫁妝的人是誰,只是這一會兒她身困神乏,實在是無心順著趙夫人的意再唱念做打一番。
且不說國朝已定,再不是戰亂中能到處渾水摸魚的時候,這樣價值連城的大件兒如今可謂有價無市,輕易無人出手,若沒有恰到好處的機緣,穆安侯便是在這慶平一帶說一不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一件與屏風抑或玉山價值相仿的物件。
就說穆安侯府也是軍功封侯,征戰多年家底豐厚,豈能當真布置不出幾個院子。不過是看著旁人的東西好,反覺著自己手上的不夠瞧罷了。
林斕心中敬服趙夫人當真能開口借兒媳的嫁妝,也明白這東西一旦出借便不知要借到何年何月,她終於如趙夫人所願淺笑著點了點頭,卻又從袖中抽了卷帛書出來。
「有夫人作保,兒媳自然放心。」林斕目光盈盈望著趙夫人,看得她眉頭一跳,才慢慢打開手中的帛書,纖長白皙的手指在第三列的小字上點了點,含笑說道:「只是我自小便有些忘性,凡事總要記下來才好,恰巧之前讓丫頭們從庫房裡取東西的時候帶了一卷嫁妝冊子在身上還不曾放回匣子裡,這會兒一併勾了就是。」說著,林斕還笑著叫了趙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金珠一聲「姐姐」,請她幫忙取筆墨來。
林斕面頰被熏籠蒸的微紅,說話間還帶著幾分病中獨有的鼻音,似是十分溫柔可親,脆生生說出來的話卻是叫趙夫人頃刻間漲得滿臉通紅,抖著唇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偏她向來倚重的丫頭金珠卻沒察覺,只聽到林斕願意奉出嫁妝幫家裡排憂就滿臉喜色,殷勤不已的跑去將廂房裡算帳用的筆墨取了來。
林斕也不客氣,含笑接過筆就在冊子上記了一筆,記完了還要念與趙夫人聽,「顯德三年十月十二,借秋日登高玉山一座、福壽連延白玉小葉檀五扇屏一座,供老太爺賞玩,夫人聽著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