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73. 他抬起頭,朝著山坡上的譚之薇吼道:「回去!」

    她了解他，他的自尊心強到讓人覺得扭曲，就算想她回來，也輕易不會說出口。

    更何況，她那時也巴不得逃離他的魔掌。一輩子不再見最好。

    一陣風從身邊吹過，頭頂上的樹葉唰唰的響。

    樹葉上積存的雨水，也隨之落了下來，像一陣急雨攖。

    譚之薇閉上眼，下意識的伸手去擋頭上的雨滴，卻和一隻冰涼的大手觸碰在了一起。

    她抬頭，睜眼，溫肖默的手正停留在她的頭頂上方，正在幫她擋上面掉落下來的雨水。

    譚之薇怔怔的看著這樣的溫肖默，有些話卡在喉嚨里，卻說不出。

    溫肖默的表情很自然，問道：「冷嗎？償」

    譚之薇點點頭，反應過來，又搖了搖頭，違心的說了一句：「不冷。」

    溫肖默臉上啜著笑，身側手臂，將譚之薇攬入懷中。

    譚之薇起初還掙扎，卻被溫肖默死死的按著。

    溫肖默的動作順理成章，一點也不像是要占她的便宜，語調低沉道：「你不冷，我冷……相互取暖罷了，你別想太多。」

    譚之薇無話反駁，由著溫肖默抱著。

    這樣的懷抱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她不止一次陪溫肖默抵死纏綿過。

    陌生是因為，同樣的懷抱，卻好似變了一個人……

    月亮吝嗇的從烏雲中爬了出來，周圍也越發的明亮了。

    溫肖默享受這一刻的溫存，甚至覺得，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譚之薇以一個奇怪且有微微抗拒的姿勢蜷縮在他懷裡，問道：「如果出不去了，你有什麼遺願嗎？」

    「那你呢？」溫肖默反問。

    譚之薇被問的怔，卻也很快回過神來，點點頭道：「我有。」

    「說來聽聽。」

    譚之薇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麼，話不經大腦的說道：「如果可以，把我的屍體帶出去，葬在我爸爸旁邊……」

    溫肖默抱著她的手頓了頓：「僅此而已？」

    譚之薇點了點頭：「這樣，我媽百年以後，有我和爸陪著，一家人在一起，也就不寂寞了。」

    溫肖默低頭看著躺在懷裡的她：「就沒有別的什麼人值得你去掛念？」

    譚之薇抬起頭來，不明白溫肖默話來的意思？

    溫肖默見譚之薇正看著自己，故意將頭扭開，假裝隨意的說道：「就沒有什麼話是留給靳楊的？」

    想到靳楊，譚之薇沉默了。

    她用了好久的時間，去理清自己的思路。

    最後，在溫肖默懷裡搖了搖頭，道：「沒有。」

    溫肖默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那你在ktv里答應他的追求，又算什麼？」

    譚之薇聞言，垂下目光去，淡淡說道：「他告訴我，他的父親和姐姐已經不再反對我們倆的來往，我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我以為我心底里還愛著他，以為生活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可我忽略了……」

    「忽略了什麼？」溫肖默問。

    譚之薇的語氣仍舊很淡，仿佛再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她說：「我忽略了自己的感受。時過境遷，我對靳楊的感情究竟在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就連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如果我為了追求物質上的滿足答應了他，這對他本就不公平。靳楊是個不錯的人，他值得有更好，更優秀的女孩去愛，而我，什麼也不是……」

    這份自卑，聽在溫肖默的耳朵里，心裡泛起了酸澀。

    溫肖默不禁在想，高傲的譚之薇何時在他的面前承認自己的卑微。

    而為了靳楊，她終於正視自己。

    譚之薇本不需要卑微，即便家道中落，以她的性子，她依舊可以活的很好。

    譚之薇有一顆不顧一切往上攀爬的心，這種毅力和自己又何嘗的不一樣？

    可是，是誰阻攔了她，又是誰毀了她的這份心氣。

    答案不言而喻。

    溫肖默此時，竟然是不敢正視譚之薇的。

    冷意從脊背處漸漸升起，譚之薇抖了起來。

    溫肖默加重里力道抱著他，可自己卻越來越冷。

    他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冷，血順著他的褲筒在一點點的流失，他渴的要命。

    他將譚之薇的頭壓在自己的懷抱里，遠處的天邊已經開始蒙蒙亮，他不能讓譚之薇發現他的異樣。

    譚之薇乏了，眼皮也不爭氣的開始打架。

    溫肖默看著她的臉龐：「睡一會兒吧，老徐很快就派人過來，到時候我們就得救了。」

    譚之薇困的厲害，對溫肖默的信任占據了整個腦海。

    譚之薇下意識的往他懷裡縮了縮，抱著她肩頭上的大手，卻越來越亮。

    譚之薇不知道睡了多久，沉沉的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光景她記不大清楚，只聽到耳畔的鳥叫聲。

    一陣怪異的聲響將她從夢中驚醒。

    此時，距離她睡著的時間也不過10幾分鐘。

    譚之薇從溫肖默的懷裡抬起頭的一瞬間，幾乎尖叫出聲。

    眼看著洪水從山坡而落，她一個激靈起身，抱住大樹的同時，再想拽住溫肖默已經沒有可能。

    「溫肖默——」

    譚之薇的聲音在山谷里不斷的迴旋，驚起了林中安睡的小鳥。

    溫肖默在睜開眼的一瞬間，洪流已經衝到了身前。

    他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隨著泥水一路朝山下滑去。

    譚之薇的嘶喊聲還在耳邊響起，有一瞬間，溫肖默的眼前是空白一片的。

    當溫肖默再次睜眼時，半個身子都卷在泥漿里。

    譚之薇像瘋了一樣，從山坡上沖了下來。

    溫肖默陷在淤泥里，動彈不得。

    他抬起頭，朝著山坡上的譚之薇吼道：「回去！」

    譚之薇跑了一半，腳步頓住，臉色蒼白的看著就要被泥水吞沒的溫肖默，一時間失去了判斷力。

    溫肖默的臉白的嚇人，額頭上都是汗。

    溫肖默繼續嗓音幾乎喊破了音，嘶啞道：「不要過來，下來就是一起死！你活著，把我的屍體帶回去，否則，我們兩個都要葬在這裡！」

    這一刻，譚之薇的眼淚終於滾落下來。

    順著臉頰，滾燙滾燙。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為了溫肖默而哭。

    可當下，她根本無法控制。

    溫肖默的身體被泥水逐漸吞沒，譚之薇的心疼的喘不過氣來。

    溫肖默還用力的喊著讓他退後，告訴她怎樣順著安全的地方行走，告訴她一定得等到老徐來找她。

    如今的譚之薇，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

    她只猶豫了一刻，變將自己的外套，裙子都脫了下來。

    譚之薇不是個孱弱，進不去風雨的溫室花朵。

    她知道怎樣在逆境中生存，她更知道，溫肖默若果死了，對自己的意義。

    顧不得太多了，溫肖默呱噪就讓他呱噪去吧。

    自己心裡已經有了數。

    譚之薇身上只留著站滿淤泥的內衣短褲。

    裙子和衣服外套被她擰成了一股繩，系在了一起。

    她將自己的腿固定在離溫肖默最近的一顆大樹上。

    便將整個身子懸掛在山坡上，伸出手去拉泥潭裡的溫肖默。

    起初，溫肖默不肯將手遞給她，瞪著雙眼罵她瘋了。

    譚之薇彎起嘴角，將沾滿泥漿的臉衝著他，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大聲說道：「溫肖默，現在就讓你死，太便宜你了……」

    溫肖默的身型頓住，看著目光堅定的譚之薇，許久以後，還是伸出了手。

    譚之薇大口的喘著氣，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喊道：「就如你說的，大不了就一起死，有什麼了不起的！」

    說著，譚之薇一把拽住了溫肖默的手，兩個人緊緊的固定在一起。

    譚之薇的力氣有限，身後繫著自己腿的衣衫，也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

    她回頭朝著身後看了一眼，山坡上依舊有泥水在往下沖。

    譚之薇憋著勁兒，對著溫肖默說道：「溫肖默，我們倆的時間不多，要麼一起死，要麼一起活，你自己看著辦……」

    本已經放棄了自己的溫肖默，在這一刻突然有了力氣。

    自己多少次的從鬼門關前走過，死活他都不怕。

    但他最怕的就是，牽連著譚之薇跟著自己一起殞命。

    可當下，譚之薇似乎堅定的很，由不得他放棄。

    溫肖默藉助著譚之薇的力量，用力的在淤泥里活動自己的身體。

    淤泥像是帶足了吸力，正瘋狂的把他往裡面捲去。

    譚之薇伸出雙手，去拉溫肖默的胳膊，咬著牙道：「用力！」

    溫肖默低頭朝著身下看去，泥漿底下的腳突然碰到了什麼硬東西。

    溫肖默試探了幾下，似乎可以承受他的重量。

    他抬起頭對著譚之薇說道：「如果衣服禁不住了，就鬆手，答應我！」

    譚之薇不可能鬆手，可還是對著溫肖默點頭。

    溫肖默一點點在泥漿中移動自己的身體，藉助腳下的力氣，在一點點上移。

    譚之薇的兩眼前全是金星，一陣陣發白。

    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把溫肖默從泥漿中給拽了出來。

    洪流朝著山澗下傾瀉而去，帶走的身旁一切被攔腰截斷的樹木和山石。

    兩人就那麼手拉著手倒掛在山坡上，溫肖默竟然還有力氣去笑。

    譚之薇坐起來，用身後的衣服，將溫肖默綁在了樹幹上，累的抬不起頭來。

    溫肖默拖著受傷的腿，暫時算是安全了。

    山坡上的洪流越來越小，下面已經一片摻雜著泥土的汪洋。

    兩個人都朝著下面看去，心有餘悸。

    溫肖默靠在樹幹上，看著天空邊露出了魚肚白。

    他幾乎可以肯定，如果再有什麼意外，他們倆將必死無疑。

    ……

    臨城。

    暴雨過後的高溫，讓街上的行人變的稀少起來。

    靳敏坐在靳氏的辦公室里，沒有心思去處理手邊的文件。

    有秘書從外走進，並將一杯咖啡放在她的身前。

    靳敏抬起頭來，衝著秘書發火道：「不是說了，沒消息之前，不要進來打擾我嗎！」

    秘書沒說什麼，轉身欲走。

    可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靳敏給喊住了。

    靳敏從辦公桌前起身，走到秘書身前，問道：「你去打電話給溫先生的秘書，詢問他一下，溫肖默究竟去廣州做什麼？什麼時候回？」

    秘書有些不明所以，盯著靳敏看了片刻，說道：「靳總，這個電話您直接打給溫先生，不是更好嗎？」

    靳敏的火氣一下衝到了頭頂，怒道：「我要是能打通，還用你？」

    秘書被嚇的一跳，趕忙點頭：「好的，我這就去打。」

    靳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坐回到了辦公桌前去。

    她不明白，溫肖默突然的離開臨城，去廣州又是個什麼目的。

    廣州那邊不是已經派人過去了嗎？發生了什麼事，要他親自去處理？

    而且，最近公司里的風言風語，她也不是不知情的。

    聽說溫肖默的公司里來了一個會日語的員工，據說長相和之前的某人幾乎是如出一轍。

    某人？

    靳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譚之薇。

    當靳敏叫人調查了那個人的背景後，才發現，原來那個女人叫譚歆，竟然是譚之薇的堂妹！

    對於這個消息，靳敏不能不發脾氣。

    尤其，還聽說，這次的出差名單里，就有譚歆這個人。

    那麼，前腳譚歆剛剛去了廣州，後腳溫肖默就跟了去……

    想到這兒，靳敏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她將手邊的咖啡杯一掃而落，掉在了旁邊的地毯里。

    褐色的液體很快被地毯吸了進去，變成了一塊不大不小的污漬。

    靳敏為自己的付出不值。

    弄死了一個譚之薇，又來了個譚歆。

    到底她要怎麼做，才能讓溫肖默死心塌地的回到她身邊來？！

    靳敏頭疼的不行，辦公桌上的電話卻突兀響起。

    她低頭看了一眼上面顯示的來電號碼，幾乎想也沒想的將電話接了起來。

    她圓瞪雙眼，對著電話問道：「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電話里一個質樸的男人聲音響起，說道：「靳總，消息倒是沒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去往寧縣的路已經徹底被沖毀，按說那女人沒有生還的可能，恐怕連屍體都是找不到的……」

    聞言，靳敏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

    掛斷了電話，她將頭靠在了身後的座椅上，一身輕鬆。

    放在辦公桌上手機也在此刻響起。

    她低頭看了一眼，慢悠悠的將手機拿到眼前來。

    劃開了接聽鍵，她的聲調也格外輕鬆，對著手機：「餵？」了一聲。

    電話是剛剛出去的秘書打進來的。

    秘書說道：「靳總，剛剛打您辦公室電話，一直在占線當中，所以就只能打你手機……」

    「什麼事，說吧。」靳敏平靜道。

    電話里的秘書則語氣焦急的說道：「我剛剛打電話去溫氏集團確認過了，溫總好像並沒有去過廣州……」

    聽秘書這麼一說，靳敏的心情反倒好了起來：「什麼？沒去廣州，那他去哪了？」

    秘書說道：「一個新來的助理說，汪助理給溫總訂的機票是通往甘肅的……」

    秘書的話未說完，靳敏就已經從座椅中站了起來。

    她幾乎不確定的又重複說了一句：「你剛剛說，他沒去廣州，而是去甘肅了？」

    電話里的秘書語氣十分肯定的回答道：「是的，沒錯，訂的去往雲水機場的航班。」

    靳敏的大腦，在這一刻幾近空白。

    她甚至不敢相信，溫肖默竟然會去甘肅。

    他真的不要命了？

    為了譚之薇那個女人追去了甘肅？

    靳敏心底里的怒氣持續燃燒起來。

    可生氣也只是一瞬。

    待她反應過來後，第一個想到的是：救人！

    她怎能眼睜睜的看著溫肖默死？！

    不能！她絕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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