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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一席話,桑汀眼眶熱熱的,急忙抹去眼淚,笑著說:「爹,你說這些做什麼啊,女兒又不是小孩子了。」
桑決笑了笑,知道她這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只是午膳這麼久,不見東啟帝在,才難免多想了些。
閨女才將有孕,「女婿」下朝後卻不見蹤影,便是政事繁忙也該有人來傳個話,偏他到宮裡這麼久,半點不聽見旁人提起東啟帝。
老父親就這一個女兒,年幼時虧欠太多,如今是恨不得豁了老命換一個安好前程,卻知急不得。
膳後,桑決便出宮了,天冷,不敢讓女兒遠送,就在合歡宮作別,不料才出了宮門,就見「無故消失疑似變心」的東啟帝。
男人站在宮門口,臉色冰冷,身上穿著的狐裘隱隱可見些飄落的小雪花,想來是在這處站了許久。
桑決心有懷疑,對著稽晟也難有什麼好臉色,頓了頓,竟見身形高大的男人在跟前跪下。
桑決微一驚,連退了兩步,「皇上這是何故?」
稽晟說:「兒婿懇請岳父移步東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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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前後來到東辰殿,桑決怎麼還不明白有旁的事,當即道:「還請皇上直言。」
稽晟眉心蹙了起來:「阿汀沒有同您說?」
桑決默然,稽晟頓了頓,將昨夜之事和盤道出,姿態謙卑,沒有半點帝王架子,誠然是做了錯事。
老父親聽完後臉色一變,硬生生捱下揚起的巴掌,重聲道:「你糊塗!」
稽晟垂眸:「兒婿知錯,如今阿汀不肯見我,還望岳父出面。」
得,這是實在沒法子了,來搬老父親為緩兵之計的。
桑決沉著臉:「今日我既受了你東啟帝一聲兒婿,有些話必要當面說不可。」
稽晟沒有半點脾氣:「兒婿聽訓。」
桑決才氣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做什麼不好你非要瞞著她?我是為阿汀的父親,尚且尊重她的選擇,怎的到你這處就成了委屈受氣的?便是你有千萬理由,也該同她說,得到她應允方才行事,畢竟這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如此強權霸道,把阿汀當成什麼?」
稽晟緩緩屈膝,在桑決面前跪下:「阿汀是我唯一的妻,得之我幸,我從未敢輕慢她,可如今,我不得已行此下策,我不能失去阿汀。」
「你……」桑決語結坐下,一掌拍在桌案上,委實不得法,道:「我活了大半輩子,竟不知你是這樣愛一個女子。若你當真疼她愛她,該為她著想些,當日欽天監推測已是人盡皆知,東啟帝此生只桑氏女一任正妻,再無旁人,此是天大的殊榮,桑某看到的卻是天大的壓力。但凡我女兒在這後位上有一絲錯處,世人的眼光不會放過,不是你用強權和手段就能消除的,悠悠之口何不似利刃戳心,遑論子嗣宗親大事,滿朝文武哪個不盯著?」
「今日你給她送墮胎藥,又道是為日後除去風險,你讓阿汀怎麼想?她會以為是自己的身子連累了你,連累了整個王朝,帝王身份是權勢滔天,也是枷鎖,我的女兒我再了解不過,便是命喪黃泉她也要為你誕下一子不可,她受不住你這份愛。」
話落,稽晟良久無言。
桑決長嘆一聲,忽然濕了眼,「我明白你的心思,可你用錯法子了。當年阿汀的母親難產沒了命,我虧欠於她,如今到我的女兒,你不為人父,或許不會懂,然遇到難處,必是先想法子解決,而非逃避,你怕那時,就最不該讓阿汀知曉,她喜歡,你便該為她,為這個孩子準備好一切,以防不備,如此皆大歡喜,更不會釀成今日局面,憑你如今的帝王權勢,要保她們母子(女)平安,至少比登天容易,除非天無意成全。」
世人遇災遇難必禱告上天,就是因為相信上天是良善的救世主。
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人對稽晟說過這樣的話,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愛桑汀,他覺得危險的,勢必要清除,他覺得好的,定要給她,時至今日,才有一個岳父以長輩的身份告訴他,到底要用什麼方式,才是愛。
沒有人愛的孩子,要學會愛人,很難很難。
稽晟對桑決磕頭,低低的聲音里沒有大徹大悟,卻有無限的尊重和誠摯:「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說罷他站起身,冷麵俊目,很嚴肅。
「我去看看阿汀。」
她不想見他,可他不能啊。
桑決默許,在稽晟轉身時,忽然出聲說:「自當年失了她娘,我一心在朝堂上,少有過問,阿汀卻比尋常孩子懂事,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禍,十幾年來從未像別人家的嬌養的姑娘央著我要過什麼,可是要嫁給你,要嫁到這深宮裡來,是她頭一回那麼堅定地向我這個父親開口央求。當日出嫁前,我問她不下十次,你可當真想好了,她毫不猶疑,次次給我肯定的答覆。」
「她說你的好,眼裡有光。哪怕今日出了這種事,也沒有跟我抱怨說委屈,她不是真的因為怪你才不願見你,是她怪自己,委屈不敢說,恨自己的身子,恨自己不爭氣。」
就像初初得知有身孕時,桑汀看到稽晟陰沉的臉色,笑容便消失個乾淨。
她急切地向他保證自己可以護住這個孩子,他卻是端著墮胎藥來哄她喝,她便情緒崩潰了。
若委屈是水是石子,都快堆積成湖海山陵了。
他們都是慣於隱忍的人,只是桑汀表現得不動山不動水,好似彎唇笑一笑就能過去,稽晟卻是要毀滅一切的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