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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成親嘛,兩個遠遠的人,因一張紙變成近近的,初初接觸時會因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觸碰而浮想萌動,那種朦朧的少女羞澀,隱秘而美好。可在他們這裡,早都被夷狄王的強勢和霸道取代了。
他們似夫妻同床共枕時,她滿心惦記的是這條小命和獄中父親,他整建合歡宮,讓所有人喚她皇后時,她害怕這後半生困頓,想方設法地逃離。
這一場特別的親事從一開始就全都亂了套。
直到後來,生了情分,她也不再會去想這些虛幻的儀式了。
往後她們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可桑汀萬萬沒有想到稽晟會準備聘禮上府求娶,就像是尋常婚娶那樣,火紅的綢緞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就是過了年,她也才十八啊。
少女期許如野火撲面而來,不知從何起,總歸是開始有了濃烈的期待、灼熱的歡喜。
她踮起腳尖,寬大的袖擺蓋住了臉,親吻落在男人唇角,伴隨著輕輕的話語:「稽晟,不管旁人怎麼說你,不管你從前是什麼樣,在我心中,你再好不過啦。」
稽晟抵住心底酸軟,抱住她:「我還有話沒有同你說完。」
「嗯哼?」
這種時候,是不是要說叫人面紅耳赤的情話啊?就好比,我也喜歡你?或者是,阿汀也是最好的?
桑汀有些羞恥地低了低頭,他還沒有跟她說過呢。
莫名的,她好想聽一回。
稽晟卻說:「我或許沒有那麼不堪。」
桑汀忽然抬頭起來,對上男人深沉的眼神,她有一瞬的失神,卻下意識選擇了認真傾聽。
「當年我雖錯傷小百里,卻也在胸口自剜一刀以抵償,雖使詐攻城,行軍打仗卻有兵不厭詐一說,最終留東夷王一家平安於世,錯手傷忠臣,那是頭一次……犯病,所有迫不得已背信棄義的,我都竭力補償過,除了戰場殺.戮與掠奪。」
稽晟沒有掩蓋什麼,更沒有過分誇大什麼,一字一句,坦坦蕩蕩,他犯下的所有功過他都認,接納自己的過失與不完美,是桑汀給他的信任;提起從前那些算不上良善的大義,是想告訴他的阿汀,他稽晟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不會叫她丟臉。
桑汀臉頰粉粉的,瞬的明白過來,耳尖有些發燙。她手心緩緩撫上稽晟胸口,輕輕按了按,眼眶濕潤。
心口剜一刀,該有多疼?
她不爭氣掉眼淚,聲音哽咽:「不用解釋,我都知道。」
這一定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至少比她先前腦子裡想的那種……要動人千倍百倍。
想著,桑汀小聲念叨了一句:「我忽然好懊悔。」
稽晟眸光一沉:「什麼?」
桑汀悶悶說:「當初我被豬油蒙了心,被謠言蒙了眼,先入為主,錯怪你,看人的眼光著實差勁得很。」
稽晟怔了怔,旋即失笑,實則後來,他也差人去找過原先大晉流傳的畫本冊子,擁有尖利獠牙和三頭六臂的夷狄王確實嚇人。
他揉揉她粉撲撲的臉兒,將淚珠拭去,故意道:「那你以後要補償我。」
「一定!」桑汀不疑有他,鄭重允諾。
桑府斜側方的八角樓是驛站,百里荊站在窗邊,手拿千里望看下來,落入眼中的一幕卻叫他煩悶不已。
那一刻,他竟發了瘋的羨慕稽晟。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千里望就被丟到地上。
隨從一驚,趕忙撿起來,亦步亦趨地跟著主子下樓,自從桑府回來,他們王子便這般怪怪的,誰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桑府門口,大紅燈籠之下,二人分別於十二月十九的午後。
桑汀遠遠看著車架消失在街口,手心還有男人的溫度,她不禁莞爾,回了桑府。
其阿婆自是留下伺候的,當夜裡宮裡來了侍衛隊把守在府外,宮人送了她常用的物件來,一切如常。
這一夜,桑決老父親清點了所有聘禮,他掌戶部數年有餘,與銀錢打交道,此番粗略算下來,這堆了滿府的聘禮,簡直是個不敢想的天文數字,比金山更勝一籌。
東啟帝出手闊綽,怕是將天下珍寶悉數奉上了。
桑恆在一旁驚呆了:「叔父,您說皇上這,這…我們需得為小妹準備多少嫁妝才足矣?」
老父親將單子放下,長嘆:「只怕多少都不足矣。」
桑家世代為官,家風高潔,雖無勳爵加身,俸祿比尋常之家豐厚,卻不足以與國之帝王相比,遑論桑決前後入獄三年有餘,府中虧空,這莫大的恩寵,委實沒法子用銀錢來抗衡。
「莫慌。」桑決說,「將東西一一清點入庫房封存,你我如今衣食無憂,無需華貴排場,身處榮華,勿忘從前苦,我桑某嫁女,而非賣女。」
桑恆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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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眠夜,東啟帝甫一回宮就召見了欽天監趙大人,商討至深夜,回到坤寧宮時,藥湯已涼,膳食撤下。
心嬌嬌的輕聲細語仿若縈繞耳畔,他才執筆著墨,寫下紙條放進梳妝檯前的小匣子裡,繫上紅繩。
哦,兩個人的小秘密,忽然變成了一個人的。
今日臨走前,他見阿汀嬌美臉蛋浮起的憂慮,便知沒有分別的思念與不舍。
每一次分離她都沒有。
稽晟如今卻不苛求了,因為再有十日,阿汀將是世人眼中,獨屬於他稽晟的女人,現在是,以後是,他也將是獨屬於阿汀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