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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稽晟眼神深邃,深深看了桑汀一眼,探究的打量的,短短一瞬又被他完好斂下。

    他淡淡應聲:「嗯。」甚至沒看那裝滿甜蜜餞的罐子。

    桑汀把糖罐放好回去,哪怕是叮囑,溫軟的嗓音也絲毫不顯繁瑣,「那你再次不要忘了。」

    稽晟開始心生煩躁,又悶又燥。

    不是已經在綢繆了嗎?

    還對他這麼好做什麼?

    兩人默了一瞬,各有所思,過了一會,桑汀才開口問:「皇上,我父親升遷……不要的,父親不要,我也不要的。」

    看吧,姑娘心思單純,到現在也沒有懷疑過稽晟什麼。

    稽晟卻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朕的皇后的父親,豈有不受之禮?」

    言外之意,便是他稽晟要給的。

    每一回他說這句「朕的皇后,的父親」,桑汀都覺心裡怪怪的,她不敢奢求稽晟似尋常人一般,能把她父親,也當成他父親看待,可像這樣的界限分明總會讓人心裡不舒服。

    她是人,不是一件東西,可以和至親分割開來。

    桑汀委婉說:「可是父親年紀大了,在外操勞多辛苦,我是他唯一的女兒,想盡孝心,只祈求父親身體健康,榮華富貴都是身外之物,苛求這些總比不得……」

    稽晟冷聲打斷她:「如此說來,便是朕的不是了,嗯?」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桑汀搖頭,「我只是想父親平安,安度晚年,只是這樣就好,難道這樣也不可以嗎?」

    稽晟涼薄的答:「不可以。」

    任何脫離他掌控的事情都不可以。

    桑汀抿了抿唇,有些難堪,說不出話,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默了半響,眼角餘光看到案桌上堆得高高的冊子,悶悶說:「皇上忙吧,我先回去了。」

    聞言,稽晟的臉色陡然沉下,沉聲叫住她:「桑汀。」

    桑汀不由得愣了愣,「啊?」

    稽晟壓著脾氣,道:「站住。」

    她邁開的步子因而一頓,不知怎的,竟有些慌神,「怎,怎麼了?」

    稽晟定定地看著她,話語陌生:「桑汀,要想活命,朕勸你不要動歪心思。」

    桑汀狠狠愣在原地,活命?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你,什麼意思?」

    稽晟冷漠得判若兩人:「朕說什麼,你自己心裡有數。」

    「我?有什麼數……」桑汀神色露出些許茫然,隨即肅了臉,一字一句道:「稽晟,你有什麼話大可直說,我不聰明,只怕會錯了意。」

    「那便好好想想,你做過什麼事,可知錯了。」說完,男人便出了門。

    輕輕的落鎖聲被凜冽而過的風聲遮掩了去。

    桑汀懵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反應要去開門,卻發覺拉不開,她用力推了一下,只清晰聽到鎖頭晃動的聲音。

    那時候,一股子寒意從背脊爬上來,緩緩蔓延了全身,她抓住門框的手開始發涼。

    桑汀聲音有些發顫:「稽晟。」

    沒有人應答,像是睡夢一樣的虛幻。

    他怎麼會,會這樣?

    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說,一定要這樣……

    「稽晟?」她雙手微微發抖,用力拍門,直到手掌發麻,「開,開門……來人,來人……」

    諾大的書房,乾淨整潔,溫暖如春,空氣中漂浮著好聞的薰香,還有一絲奶香味,是溫在暖爐上的奶茶。

    這裡哪怕是關了門,仍是與平時無二。

    然而塵封許久的往事不認這溫暖,一幕幕襲上心頭只是瞬息之間,桑汀只覺墜入了寒窯,身子順著門背慢慢蹲了下去,她抱住胳膊,痛苦地閉上眼。

    「桑汀,你阿娘就在那個屋子裡。」

    「你快進去,要悄悄的不能發出聲音,不然被你阿娘聽到,她就走了不見你了。」

    「桑汀,你不想見你阿娘了啊?」

    「想就推門進去啊。」

    七歲的她想,很想很想。

    她也真的進去了,那間屋子全是蜘蛛網,地上堆滿了燭台,她害怕得臉色發白,可是想到母親,那個她只見過畫像卻將模樣深深烙印在腦海里的女人,就有了膽子。

    她沒有聽到外頭的鬨笑聲:

    「桑汀真好騙。」

    「誰叫她沒有阿娘。」

    「你們說她等下會不會哭鼻子?」

    江寧看不過去,覺得丟人,一把抽開了插在門口的木棍,氣勢洶洶的進去抓住她胳膊:「蠢死你算了,盡丟本公主的臉。」

    江寧把那截木棍丟在她面前:「她們騙你玩的,這裡有個鬼啊!待會出去不許哭!不能讓她們瞧笑話,知道嗎?」

    等她渾身被冷汗濡濕透了出去時,幾個同齡的都掩著唇笑了。

    她們身後,幾個女人跑過來,場面亂糟糟的,可是不一會就各自有了大人站在身後。

    那幾個女人說:「哎喲,這是桑家小姐吧,怎麼搞得一身髒兮兮的,快回去了。」

    她咬破了下唇,硬是沒掉一滴眼淚。

    直到她們走了,淚水洶湧打著轉。

    可是姨母很快來了,姨母拉著江寧的手問她怎麼了。

    她搖頭,兩隻手兒握緊藏在袖子裡,眼眶通紅著就是沒哭。

    對那間屋子的恐懼慢慢漾滿了心房,直到後來,午夜夢回都是那間屋子。

    那日是國公府的滿月宴席,人很多,很多好吃的,很熱鬧,只有她是一個人,在那裡,很久找不到母親,帶走了磨滅不掉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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