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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雨後的天日陰暗,是在醞釀著下一場暴雨,稽晟仍舊煩躁,可是看向人群的目光里多了分耐性:「好了,朕都知曉了。」

    一聲下來,四周喧鬧吵嚷才慢慢停了下來,眾人望著東啟帝的眼神滿懷騏驥。他們不知道什麼夷狄王,當下想的只是這一畝三分地和充飢。

    自然也沒有恐懼流言。

    東啟帝的語氣也儘量平靜,低沉的嗓音不失威嚴穩重:「朕自會罰了惡人以示公正,餘下的,都聽桑大人安排。」

    眾人紛紛點頭應和。

    等桑決上前來主事時,稽晟才得以脫身出來,他抬眸看到那抹綠絲帶,和笑得沁甜的姑娘。

    那口型仿若是問:稽晟,你怎麼了呀?

    小笨蛋。

    初冬的大風日子還敢站到車架上面,小身子也不怕被刮跑了。

    稽晟的步子邁得又大又急,許是滿心滿眼念著心嬌嬌,因而忽略了身後急急追上來的人,直到手臂被什麼拉扯住。

    他幾乎是本能地反手扳過那人手腕,神色冷厲,手掌用力時,耳邊很快傳來清脆聲響。

    是骨節斷裂。

    「哎呦痛痛痛……」那人大喊著求饒。

    稽晟鬆開手,借勢推開那人,厲聲斥問:「大膽何人?」

    身後有一老婦氣喘吁吁地攆上來,不停地對東啟帝磕頭:「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老漢無心謀害聖駕,還請皇上饒了他這回。」

    老婦口中的老漢,便是貿然上來拉扯他的男人,此刻抱著胳膊打滾喊痛,聲音悽慘,瞧這模樣倒更似瘋子。老婦急忙去扶他起來,嘴裡念叨著些聽不懂的話。

    稽晟微不可查的皺了眉:「怎麼回事?」

    老婦忙說:「老頭子平日裡瘋瘋癲癲,今日無心擾了聖上,還望聖上寬宏大量,不計較他這罪過。」

    說著,老婦連忙揪揪那老頭的胳膊:「這是可是當今皇上,咱們八輩子也見不到的人物,還不快磕頭賠罪!」

    老漢痴笑起來,滾得滿身髒污磕頭,嘴裡喊著「大好人。」

    觀之衣著簡陋,身無利器,雙手粗糙是常年勞作的莊稼人,該不是懷著心思來行刺的。

    稽晟卸下防備,冰冷的神色變得面無表情,「先起來。」

    老婦忙又感激地磕了頭,才拉拽起老漢:「謝皇上大恩大德!」

    稽晟不再說什麼,拂袖拍去雜草,邁步離去,身後斷斷續續傳來的幾句話鑽到耳里。

    「皇上大老遠的從皇宮下到江南,分了田又饒了你這個老頭子,你個福氣大可心裡偷著樂吧,可就是苦了我老婆子,給你磕頭給你下跪,你個沒良心的倒只顧傻笑……」

    而老漢不知是明白還是不明白,只咧嘴笑:「大好人!」

    真是個痴瘋的。

    不知怎的,稽晟微微頓了步子,遲疑轉身過去。

    老婦拿衣袖給人擦去臉上泥濘,嘴裡嘟嘟囔囔抱怨,面上卻是不見半分嫌意。

    稽晟神色變得複雜,冷不丁問:「他怎麼瘋的?」

    忽然聽到問話,老婦不敢置信的看過來,見東啟帝去而復返,有些惶恐,生怕皇上再責罰,連忙將老漢護到了身後,「家裡窮,老頭子病了沒銀兩拿藥,拖著將人拖成了這副瘋瘋癲癲的,方才擾了聖駕……」

    稽晟打斷她::「無妨,朕不追究。」

    老婦這才鬆了口氣,想了想,又忍不住說:「東啟王朝有聖上這樣賢明的皇帝當真是頭等的福氣,我伺候這老頭子十幾年了,瘋是瘋,可到底從沒亂打亂罵過人,方才他定想來感激您的,大傢伙都沒曾想您能親自下來啊。」

    稽晟又看了那「瘋子」一眼,略有些嫌棄,卻從懷裡掏了錠金子,遞給老婦:「拿去撿藥。」

    「這可使不得!」老婦哪裡敢要,忙還回去,「老頭子這瘋病治不好了,有我老婆子貼身伺候著,可虧待不了他,您是大恩人,再不敢再亂收您的東西!」

    老婦說完便拉著老漢走了,兩個半老的人,相互依偎,踩在滑轆轆的泥地上,老婦腳下打滑時,那老漢也是知道拽住她手臂的。

    或許就是這麼依偎著,過了大半輩子。

    世間百態,酸甜苦辣,喜怒哀樂,這只是其一。

    稽晟站在原地許久,眉眼冷漠,誰知慢慢的,竟浮起燥意來,他丟了那錠金子。

    那個瘋子活生生的就是累贅,老婦的苦日子全是被這累贅拖累的,操勞一輩子沒有權利沒有地位,甚至連一個丈夫該有的關照都沒有得過。

    任勞任怨十幾年圖什麼?苦大情深裝給誰瞧?

    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有人什麼都不要就能毫無保留的去愛一個人?且是那樣糟糕的一個男人。

    若真有,那便是個愚蠢至極的。

    若有一日,他成了那瘋子,阿汀還會一如既往的陪著他嗎?

    稽晟雖則每回都不承認病症,可是多多少少,心底是有數的。

    ……

    車架那頭,桑汀遠遠瞧著,心覺不對勁,提著裙擺來到稽晟身後,憂心忡忡問:「皇上,怎麼了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聞言,稽晟倏的回神,轉身見姑娘急得出冷汗,視線往下,乾乾淨淨的裙擺沾滿了泥濘,莫說那一雙繡花鞋。

    阿汀是天上的月亮,皎潔無暇,又怎麼能沾染上這些骯髒的東西?

    他眉心狠狠皺起,驟然冷下的聲音透著嚴厲:「又把朕的話當成耳旁風?誰叫你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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