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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桑汀已然一身冷汗,蒼白的臉色並未比稽晟好幾分。
老院首低聲嘆氣:「娘娘,您別急,皇上無大礙。」
桑汀如何敢信,雙眸留戀望向床榻,又倏的匆匆回眸,示意老院首出了廳外,才顫聲問:「好端端的怎會暈倒?您有話不妨直說,皇上到底…怎麼了?」
老院首道:「疲乏過度,加之屢次大動肝火,然內積不得排解,驟然昏倒只是身子熬不住連日的反覆磋磨,老臣給皇上開一副安神湯藥,好好歇上一日,醒來便無大礙了。」
桑汀怔了怔,最終只有那句「無礙」在耳邊反覆迴響。
淚水已經蘊在眼眶裡打了幾個轉兒,掉下時,心底緊繃的弦才敢稍稍松下。可她飛快低頭抹去眼淚,說「好。」
老院首於心不忍,想勸幾句,到頭卻不知從何勸起。
此番無故昏倒,是遲早的事。
若病情得不到緩解,日後更嚴重的,或許吐血、厭食,消瘦,……直到這身子的根基徹底敗了。
人死如燈滅。
眼下,老院首搖頭揮去思緒,笑著對桑汀說:「您只管放心,好好吃藥好好調理,您與皇上的福氣還在後頭。」
桑汀勉強彎唇,應了一聲。
不多時,宮人熬好藥湯端來,老院首叮囑幾句也退了下去。
外頭果真下雨了,冰涼的雨絲打在藥罐子邊緣,桑汀接過時,凍得身子一個哆嗦。
她細細擦乾,端進寢屋時只剩一圈圈往上蒸騰的熱氣,自是泛著藥臭味的。
榻上,稽晟似有感應般的皺了眉。
桑汀忍不住想,若他這會子醒著,必要一臉鄙夷說:朕沒病,朕不喝那東西,給朕拿走……
可是憑一股子傲氣說完混話後,他也會低聲似妥協地道出一句「乖乖別哭,我喝還不成?」
總好過現在,他只略微皺眉頭,眼不睜,唇不啟,面龐冷峻,儘是疏離漠然。
桑汀鼻子開始發酸,眼看藥湯溫了,忙舀了一勺給人餵下。
可是素來厭惡藥湯的東啟帝哪怕是昏睡著,也是厭惡至極的,唇抿得死緊,溫熱的湯水順著唇角滑下下巴。
桑汀急忙拿帕子擦去,再俯身,一手捏著他唇瓣,再喂,這才勉強喝下幾口。
半響,滿滿一碗藥湯灑了一半不止。
桑汀捏緊湯匙,朝外喚一聲,很快進來一個宮人,她遞了碗過去,吩咐:「再去熬一碗來吧。」
宮人答是,轉身走時,忽然聽得主子娘娘冷下的聲音:「另再去叫今日值守的侍衛過來。」
聞聲,宮人驚了一驚,大家都知曉娘娘脾性溫和,平日裡說話都是輕輕柔柔的,似三月春風拂過,可方才那吩咐,卻似外頭這疾風驟雨。
見人遲遲不動身,桑汀不由得起身問:「可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宮人當即回神:「沒,奴這就去。」
桑汀默然,去關嚴實窗戶,再回來給稽晟掩好北被角,估摸著人快過來了,才輕聲出了裡屋。
外頭,輪流值守的四個侍衛已經跪下:「屬下失職,求娘娘饒恕!」
桑汀深深蹙眉,克制的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問:「為什麼?你們聽到動靜為什麼不進來瞧一瞧?」
她進來那時候,人已經昏倒在地了,守在門口的人卻似木頭一般,沒有一個人進來看看。
若她今日不來,只怕要到夜裡,到……更晚的時候,一旦延誤了診治,稽晟的命便懸在了峭壁之上,多少個人也換不回來。
桑汀無疑是氣的,可更要緊的是憂稽晟的身子,直到現在,人已經喝了藥,身子無礙,她不敢放鬆下來,卻首要想起這幾個愚忠的侍衛!
幾個人垂頭不語,桑汀扣緊了手心,語氣重了些:「你們是想親眼看著他死,是嗎?」
幾人慌忙磕頭,異口同聲道:「屬下不敢!請娘娘責罰!」
「不敢?」桑汀溫柔的聲音變得冰冷,「你們能眼睜睜看著他置身大火於不顧,拿性命任意胡鬧,拿刀劍殘害自己,今日又這般無動於衷,你們還有什麼不敢的?啊?」
上次大火,上上次在東辰殿……樁樁件件,是刻到腦子裡的,桑汀從不敢忘。
她氣這群人的愚忠,她怒那該死的畏懼,卻不得法。每每都是拿近乎懇求的語氣,懇求他們能多注意一些,凡事多關照一些,可到今日才覺根本無用,再有千千萬萬次,她不在時,這群人還是那副以害怕為由而無動於衷的模樣。
到這回,當真壓不住脾氣了。
她怕真的有無可挽回的那天……
底下跪著的幾個大男人被問得啞口無言。
良久,才有一個壯著膽子開口:「娘娘,屬下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從前在夷狄,大王帶著我等過三關斬六將,從那麼個任人踐踏驅使的下等人爬到今日,大王是天是地,到江都城,皇上亦是我等的天神。」
「依夷狄規矩,無甚麼對錯是非,大王一句話頂天立地,便是要火燒都城也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可他到底是個肉. 體凡胎啊!」桑汀快被這'天神論'氣死了,「我不管你們夷狄怎麼樣,現今是東啟王朝,他是東啟帝,若真出事……你們也要一併陪葬嗎?」
幾人頓默,殊不知接下來便齊聲道:「大王死,我等絕不獨活!」
這道理說不通了,反而像是她一小女子不懂大節,在無理取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