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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除了桑汀,東啟帝誰的話都聽不進。
過了半響,跟在桑汀身邊那侍衛轉頭過來, 驟然瞧見身後烏壓壓的人群, 嚇了一大跳,卻不敢說什麼,戰戰兢兢地回來回稟道:「娘娘叫屬下回來給皇上遞話, 今夜夜深,便……便不回去了,讓您放心,娘娘和父親兄長在一處, 明早就回城。」
話音落下,東啟帝身上的氣息便又寒涼了幾分。
小沒良心的,現今才知道派人來回話?
有了爹有了大哥,轉頭便忘了他稽晟,當他是什麼阿貓阿狗,隨意打發。
稽晟臉色陰沉,壓低聲音回身斥道:「爾等都滾回去!今日只當從未來過,誰敢多嘴一句,朕拔了他舌頭丟下南甫橋畔!」
眾人忙不迭垂首應「是」,各自斂聲屏息,輕聲的回去,牽著馬匹走了好遠之後才敢上馬,生怕驚擾了主子娘娘。
敖登和姜珥也回城了。
而稽晟,孤身踏著夜色,一步一步跟著前頭相互扶持的人影去,他還是沒說一句話,如鬼魅隨行。
跟著,直到鄉亭家中,簡樸的瓦房子,門口的小庭院滿是雜物草堆。
眼瞧著那扇木門關上,稽晟才面無表情地走上去,走到窗邊,無聲頓下步子,燈影昏黃,他眼神陰鷙凝在裡頭那抹嬌小的身影,偏執中透著些許微不可查的病. 態。
那是他的阿汀,現在本該躺在他懷裡安然入睡。
偏偏多了個父親!
倘若沒有,那麼桑汀將是他一個人的,永遠都是,沒有任何人能奪去……
想罷,男人攥緊拳,生生壓下那股子暴戾嗜血。
屋子裡。
桑決急忙去煮了碗麵條,又去燒水,五六十歲的人了忙前忙後,滿面慈祥,桑汀要去幫他,被趕了出來。
桑恆笑著說:「小妹,叔父見了你開心,哪裡捨得你去啊,我去幫他。」
桑汀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應下,坐在外面老實等桑決出來。
在這座安靜的小屋子裡,破爛簡陋,但是抬眼便可看見父親的身形,她終於平復了心情,然而慢慢的,眉心卻緊緊擰起。
也不知稽晟用膳了沒有,今夜有沒有喝藥,會不會怪她獨自出來,再大發雷霆……
男人冷硬的側臉倒映在她身側,人影浮動,兩兩相對,寂靜無言,隔著一層泥巴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桑汀不知道,只想想起稽晟時,一顆心狠狠揪了起來。
不多時,清湯掛麵的淡香味飄了滿屋。
桑決端著大碗出來:「阿汀,快吃點東西墊肚子,別餓著。」
「您慢點,」桑汀忙起身接過碗,拿袖子給桑決蹭去額上的汗,嗓音低低說:「是女兒不懂事……」
桑決笑:「胡話,先吃了暖暖身。」
桑汀才坐下,眼底酸酸的,冒著熱氣的麵條氤氳著濕潤了眼眶,她匆匆垂下眼。
從前府上有燒菜的師傅,父親公務繁忙,是不下廚的,除了休沐,她平日要見父親需得早早的起來,趁他上朝前能看到一眼,再到晚上,晚膳或許能見上一面。
沉默中,桑決溫聲喚:「阿汀。」
桑汀抬頭,見桑決雙手交疊,和藹的笑意隱隱可見幾分小心試探。
她怔了怔,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道:「好吃,麵條好吃。」
「好吃就好。」桑決才笑了。
桑汀卻覺愈發心酸,只埋頭吃完了那碗面。
——鹹的,鹽巴放多了,麵條煮得糊了。卻勝過宮裡的佳肴好多好多。
其實,這是她頭一回吃父親煮的東西啊。
隨後,桑恆熱了菜出來,三人簡單用了晚膳。
外面,稽晟抿緊的唇上起了干皮,喉嚨乾澀,腹中飢餓第一次顯得那樣真切。
已經是中夜了,寒意一點點積聚加深,無止境。
小屋子的燈又換了一盞。
膳後,桑決的神情嚴肅下來,特打發走了桑恆,留下桑汀,父女相對而坐,桑決卻沉默許久沒說話。
桑汀有些緊張,絞緊手指,她知道父親要問什麼事。
過了半響,桑決才開口:「阿汀,你和爹說實話,你和皇上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可有……」
桑汀連忙搖頭:「沒,沒有的!」
桑決咳嗽了一聲:「和爹說實話。」
「真的沒有。」桑汀默默低下頭,「當年,若沒有皇上救命之恩,我也活不成了,若沒有他幫襯,我也救不了您出獄——」
「阿汀!」桑決忽然站起身,語氣比之前重了幾分,可不知怎的,看著女兒通紅的眼眶,他倏的沉默了。
這幾月桑決何曾沒有打聽過,自當初莫名得以出獄便是蹊蹺,下到江南任職才隱隱聽了風聲,又有裴娟傳信過來,他活了大半輩子,深諳人情世故冷暖,如何會猜不出其中原委?
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
他疼了十幾年的寶貝閨女,因這場變故,為了他這把老骨頭,成了那夷狄王的掌中之物。
那夷狄王是什麼樣陰險粗暴的男人……
若非當初遭人陷害入獄,何至於連累到阿汀?
他是有愧於這個女兒的。
桑決輕輕拍了拍桑汀的肩膀:「是爹沒護好你,怪爹,叫你小小年紀遭了這樣的兇險,阿汀放心,以後有爹在,任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
一聽這話,桑汀就知父親誤會了,她急急解釋:「爹,真的沒有,外頭流傳的那些壞名聲都是謠傳,當不得真的,他很好,只是脾氣有些壞,可是絕對沒有惡意的,你都不知道,當年我們在江都城還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