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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老院首恭敬對她行禮,神色卻有些肅穆, 「娘娘,昨夜的事情……下官都聽說了。」
桑汀勉強笑了笑,起身去將門窗闔上,眉眼低垂著,憂心開口:「皇上不肯喝藥,脾氣也越發難以把控, 昨夜那樣突然大發雷霆, 我知曉是那醉漢言語衝撞了才惹起的禍端, 可……可此行南下微服私訪, 世人只當皇上是欽差紀大人, 斷不會處處唯命是從,餘下一個多月,若再有這樣的事, 可如何是好?」
此行為的, 可是民心啊。
若叫黎民百姓親眼見著東啟帝的暴虐和喜怒無常,民心動搖,根基不穩, 遲早要埋下禍根。
桑汀雖是小女子,可多多少少,也從父親那裡懂得些其中門道。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
老院首默了許久,才開口:「娘娘, 藥湯行不通,下官還有一法,將藥材碾磨壓碎製成藥丸,或是以藥入膳食,以達平心靜氣安撫之功效。」
「不要讓皇上知曉。」桑汀為難說,「一絲一毫都不要,他…他最厭惡'病、藥'二字,便是補身子這種話都聽不進半句,雖說瞞著不是長久之計,可眼下,皇上的身子不能再造作了。」
老院首嘆息,最終是應下,然而在東啟帝的眼皮子底下,又能瞞多久?
臨走前,老院首忍不住說:「娘娘,心病還要心藥醫,恕下官直言,皇上這是心魔,洪水猛獸也比不過這心魔厲害,能不能根治,下官並無十足十的把握。」
「魔……」桑汀低聲喃喃,長睫如蝶翼垂下,眼下一方陰影透著悲涼,心底,有深深的無力感蔓延開來,壓得人悶悶的,喘不過氣。
稽晟明明就是好好的,怎麼就成了魔啊。
當年,若她再堅持一下,或許後來,也不會有夷狄王了吧?
……
一聲心魔,亦傳到門外,傳到稽晟耳里。
他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站在門口,臉帶鬼神面具,手裡捏著的小影人被攥得失了本來神貌。
十幾年出生入死,謀求權力榮華,為的不過是再尋到桑汀,結果到頭來,在她眼裡,竟就成了病,成了魔。
真是可笑!
所有人都以為他稽晟是病是魔是惡鬼!
她也以為?
她怎麼能?又怎麼敢?
寒風刺骨,落葉飄零。
稽晟站在那裡似雕塑般一動不動,俊美五官因憤怒而逐漸變得陰狠,整個人如同冰窖里出來的,周身氣息寒涼。
既是氣,又是不甘,卻硬生生的無從發作。
他不能,不能再對她發脾氣,不能再叫她瞧見那樣醜陋而狼狽的自己,永遠都不能。
汀汀會怕,會躲。
-
這時「吱呀」一聲,門從裡面打開。老院首提著藥箱出來,瞧見門口的高大男人時竟莫名怵了一下,點頭示意後趕忙離開。
桑汀倚在門邊,仔細打量了幾眼,那張鬼神面具她映像深刻,她溫和地笑:「你是六喜師傅。」
男人沉聲應:「嗯。」
「師傅可以等一下嗎?」桑汀踮腳看向庭院外,眸里有光,「等到午時皇上回來,我和皇上一起。」
她希望稽晟活的開心一些,才不會總動怒總生氣。
聞言,'六喜師傅'不由得怔了下,鬼神面具下的神色變得莫測,眼眸幽深看向桑汀。
少女唇紅齒白,白皙乾淨的小臉未施粉黛卻似含了桃色,兩頰微微泛著紅暈,漂亮的杏兒眸里有期待。
她竟也會有期待?
稽晟勾唇嘲諷笑了,心裡酸酸軟軟的,像放了一串糖葫蘆,怒意被融化,先前那股子悶氣才慢慢退下。
他開口,語氣平淡:「不可以。」
「啊?」桑汀懵了一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六喜師傅這話的意思是說不可以等皇上。
噯,這個人的膽子好大呀!
桑汀遲鈍地察覺出些不對來,上回在宮裡,六喜師傅當然是知曉她的「皇后」身份,可眼下見了卻平平常常,倒像是很熟稔,一面之緣斷斷不該是如此,尤其是他沒把稽晟放在眼裡,這便十分不尋常。
天底下,哪裡有人敢不把東啟帝放在眼裡?!
桑汀頓時警覺起來,眼眸睜得圓圓的,眼神里含了幾分審視。
稽晟亦看著她,隔著一張面具。
遠處,其阿婆過來,見狀一愣,「娘娘,您怎的了?咱們先讓六喜師傅進去安排吧,皇上才派人傳信回來,說是午後才歸,叫您先看著。」
「這樣啊。」桑汀訥訥低頭,總覺得自個兒疑神疑鬼。可疑點著實多。
她讓開身,與六喜師傅擦身而過時,聞到淺淺的藥香,稍瞬即逝。
六喜師傅演的還是楊家將。
桑汀素來喜歡,只是這回看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連幕布後的聲響是幾時停下的都不曾察覺。
她在想床底下那一大包袱的金銀珠寶要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在想稽晟什麼時候才回來。
直到身前落下一道陰影。
桑汀驀的回神,抬頭便瞧見那張鬼神面具,表情猙獰顯得凶神惡煞。
她侷促站起身,這位六喜師傅身上總有一股不輕不重的壓迫感,叫她不由自主的緊張,就像是面對東啟帝一樣。
桑汀問:「演,演完了?」
師傅看著姑娘家呆愣的神色,沉默不語,眼前浮現的是上一回,她笑得開懷動人。屋子裡靜得針落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