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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桑汀吸了吸鼻子,溫軟嗓音似溪流,在寒涼的夜裡緩緩淌開:「殿下,這兩年,你過的如何?」
江之行垂眸瞧了眼身上的陳舊青衫,眼裡划過嘲諷,俊逸面龐卻不顯露分毫,他笑著,道:「喪家之犬,僥倖留下條命罷了。」
桑汀抿了唇,兩手心被石塊和粗礪石板碾得血肉模糊,她不知疼痛的暗暗絞緊。
那句話在舌尖繞了許多回,卻始終說不出口。
「你呢?」江之行默默看向桑汀,說話時,已不動聲色打量過她全身,「當年是我護不住你,才叫你頂了江寧出城,受了那些苦楚,可我後來聽說,皇…他待你不錯,今夜怎會在此?」
桑汀搖頭,只搖頭。
江之行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一聲,仰頭望到兩個隨風晃動的大紅燈籠,上繪有牛郎織女鵲橋相會之景,他想起往事,眼神有些微空洞,「汀汀,若當年沒有出這些事,今時今夜,你我已是夫妻了吧。」
桑汀驀的低頭,避開那樣的目光,於江之行,她沒有什麼男女情意。
是那年除夕宮宴上,老皇帝酒上盡興,親口說下,等她及笈,便賜與三皇子兆王殿下,是為兆王妃。
金口玉言,皇命不可違,何況女子到了年紀總歸要嫁,她平常的應下,沒有歡喜,也不覺傷神。
誰知次年,父親就因黨派之爭入獄,實則父親出事,多半是老皇帝半醉半醒允下的這樁親事惹的禍端。
太子殿下與三皇子江之行兄弟不合已久,幾年來不相上下,明爭暗鬥拉攏權臣,父親剛正不阿,不曾站隊,可這婚事,已無形中將她們桑氏一族推到了風口浪尖,推到了太子殿下的對立面。
當時的情形逼人,前線屢屢戰敗,都城隱有動亂,內憂外患老皇帝已然分. 身無暇,太子監國,大力打壓皇子一黨,江之行落了下風,她的父親他們桑家,最終成了這場權力掠奪的犧牲品。
她及笈那日,是孤零零的出城送降書,最後跌在夷狄王的懷裡,昏迷兩年。
然而眼下江之行這話,卻叫桑汀冷不丁想起夷狄王。也想起剛從牢獄中出來的父親。
夷狄王才幫過她。
像就此逃跑這種念頭究竟有多蠢?
如今兩條,甚至三條命都攥在她手裡。
是啊,她怎麼能逃呢?
桑汀低頭急匆匆說:「殿下,我還有事先走了。」
「桑汀!」江之行忽而上前幾步,要攔住她去路,桑汀為難抬頭,想要委婉拒絕,卻在瞥見站在光影暗處的高大男人時,渾身一顫。
竟是夷…夷狄王…
他站在那裡有多久了?
他……
這身子的反應比心緒快,桑汀三五步躲開,與江之行擦身而過時,壓低了聲音急道:「你快走,快走!」
聞言,江之行伸到半空的手一僵,這兩年東躲西藏,他比誰都要清楚身後是什麼。
可是汀汀……只一瞬,他邁開大步子,身形很快隱沒於巷子深處。
桑汀忐忑又惶恐地朝稽晟走去,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只是走失了而已,事發突然,不怪她的……
手臂忽而一疼,隨即是被大掌緊緊攥住的窒息感。
桑汀身子僵住,仰頭便對上男人比夜色寒涼的雙眸,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將恐懼哭意逼回去。
稽晟居高臨下的睨著人,聲音透著慍怒:「想去哪?」
只單單這三個字落下,卻是沉重而尖銳的,直擊人心,那兩瓣櫻桃唇上便滲出大大的一滴血珠兒來,濕潤了乾燥的雙唇。
桑汀暗暗垂下腦袋,血腥味再度在舌尖蔓延開來。
她的心思,沒有一點能躲過那雙駭人的琥珀色眸子。
稽晟勾唇冷笑,寒涼的嗓音在桑汀耳畔迴繞,如地獄魔音般的,「朕的皇后,方才是想去哪裡?」
男人不說話時周身氣息已是十分寒凜,如今嗓音沉沉的,仿若話裡帶了小尖刀子,會往人身上割。
桑汀實在抵不住這樣壓抑的躁怒,她硬著頭皮,伸手去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艱難開口:「……去,去…要去找皇上…」
「然後呢?」稽晟的眼神遠遠落在那幽暗的巷子口,嘴角笑意越發涼薄。
鬼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
眼下再聽這話,東啟帝簡直要被這個女人氣得心肝脾肺爆裂,偏偏半分發作不得,悉數被壓在胸腔里,來回翻湧著,灼燒著。
這雙手已經整整兩年沒有碰尖刀利刃,亦未沾染鮮血,可在方才那一瞬,他想活活將那個男人大卸八塊。
小姑娘就和那個男人那麼相對站著,嬌嬌怯怯,哪裡有平日待他的畏懼生疏?
若是她沒瞧見自己,今夜豈不是就這麼跟別的男人走了?
真是好樣的,連桑老頭也不要了是嗎?
無邊靜默中,稽晟終於低聲重斥道:「說話!」
他話音方才落下,因隱忍怒氣而青筋勃. 起的手背上便傳來「啪嗒」一聲。
桑汀雙肩微微顫著,吞咽了一下,「我,我…方才事發突然,他們好多人都擠過來,聲音也好大,我沒有抓住你,喚你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後來我要去找你,可我不知曉你在哪裡,也…也不知該怎麼喚你,在外邊不能喚皇上,所,所以我才去找路人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