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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27:54 作者: 酒時醒
來通傳那宮女不由得一個哆嗦,硬著頭皮道:「稽國公夫人帶了上好的靈芝燕窩,說是領稽家么女來探望娘娘……」
倏的,稽晟臉色沉下,又怎會不明白外頭人這是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他毫不留情的冷聲斥道:「皇后需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攪,馬上叫人滾!」
「是,是是。」那宮女不知皇帝為何忽然動這樣大的怒,一時嚇破了膽,連忙小跑出去回話。
東啟帝本是個性情古怪的,喜怒無常,不說話時已是寒凜至極,發起火來簡直要生生吃人的兇狠。
這廂斥完,稽晟眸光偏轉,冷幽幽的睨向一旁的貼身隨從大雄。
大雄後脊發涼,當即垂頭交代:「昨日皇后娘娘病重不治的消息傳了出去,底下有幾個不安分的,想塞人進來,鞏固地位,因著是夷狄六部的老臣,屬下不敢妄自動手,才叫人霍亂到您跟前,屬下罪該萬死!」
聞言,稽晟大掌一揚,直接摔了手中杯盞,在稀里嘩啦的破碎聲中,他語氣變得極度不耐煩:「去和那幾個老東西說,可願送女進來給皇后當洗腳丫鬟,願的便送,不願就給朕安分些,娑那街頭還有他們的位置。」
大雄冷不丁的打了個寒戰,娑那街頭是從前大王處決反黨奸佞的地兒。
屍體橫陳,骨灰遍地,方圓百里,寸草不生。
自當年大王收服大晉,重整東夷北狄,新立東啟國,那地方便似一個惡咒懸在眾人心頭。
這時男人寒涼的聲音傳來:「辦完差事,自去領罰。」
大雄猛地回神,忙道:「屬下明白。」說罷便疾步出了坤寧宮。
這樣大的動靜傳到殿內,榻上沉睡的人眼睫輕輕顫了顫,只一下又重重合上,無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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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時分,稽晟便傳人把東辰殿裡尚未處理的政務冊子全搬來坤寧宮,幾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在床榻前支了張小几和軟墊,而後悄聲退出去。
殿內的血腥氣已經散了,只浮著一層清淺藥香,嗅入鼻間,仿若置身幽寧空谷,稽晟進來不到半刻鐘,一身的躁悶不耐竟緩緩被撫平。
似魚兒入了海,又像鳥兒飛上了天,自然而然,半分由不得他掌控。
不一會兒,宮人送來剛熬好的湯藥,又輕輕退下。
稽晟待那藥湯涼了些,才端到榻邊,居高臨下的望著少女恬靜的睡顏,不知不覺間,思緒飄遠,仿若見到少女一身粉白相間襦裙走到他跟前。
那是兩年前,夷狄大晉兩國交戰,晉國將帥已悉數被俘,攻城那日,夷狄百萬大軍齊聲高呼勝利,等著手下敗將交出「大禮」臣服於夷狄。
依照規矩,是黃金六百兩,珠寶一箱,以及晉帝的龍椅,寫於晉國戰旗上的降書。實則他沙場征伐數幾載,一統北狄東夷幾十個部族,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最不喜的就是此種曲曲繞繞的法子。
有什麼是比攻城而入更痛快更直接的?
然十年前的江都城,有他惦念心頭的溫暖,彼時慘遭兄弟欺瞞,為父所遺棄,為族人所棄,身在異國的孤寂淒涼,饑寒交迫,是要生生把人往死里逼。
護城河邊,小姑娘拉了他一把,予以甜軟微光。
十年前的稽晟卑微低賤到了骨子,無人理睬;十年後的稽晟狠厲奪權,站在大漠之巔,人人抵著懼意上來巴結。
攻城那日,他收了刀劍,以兩國邦交之禮,和平收服晉國,指名要安和公主送降書,夷狄百萬大軍皆以為他是有意戲弄。
可他惦念的,不過是心頭那抹光,不忍叫她瞧了淋漓鮮血與無情廝殺,不忍弄髒這一方淨土。
卻怕戰亂尋不到她,又怕皇宮那些齷蹉行徑叫她白白丟了命,猶豫再三,才在城外指名要她出來。
錚錚硬漢的繞指柔,約莫是此般。平素里運籌帷幄,用兵如神,待到兒女情長,卻也瞻前顧後。
後來,他終見從對面城門走來的人,高了,也瘦了。
漫天黃沙中,她著一身櫻粉襦裙,嬌嫩似初初綻放的花骨朵,朝他走來時一步一步緩之又緩,該是極不情願的。
他在心中想作何解釋。
天下歸一,大勢所趨,此番不是他領兵前來,就是別國。晉亡,是時勢,他決計不會傷及無辜。
熟知他絞盡腦汁方才得出的一番「文明」言論,遠遠不及那支淬了巨毒的暗箭快,更不及她身子傾過來替他擋下那箭快。
瞬息間,冰冷盔甲之下有熱意涌動,少女一聲嬌嬌怯怯的「疼」入耳,剎那間勾動心弦。
燭火隨風搖曳,思緒戛然而止。
稽晟坐下,托起少女半個身子,將人圈到懷裡,將藥湯一勺一勺的給餵下。
很快,一碗藥湯見了底,這回餵的比往常順暢多了,且還沒有吐出來,往日冰涼的小手也是溫熱的,種種跡象都表明,小姑娘是真的快要好起來了。
若是她醒過來,會和他說話,會對他笑……這樣精巧的人兒,笑起來該有多好看啊。
當夜裡,稽晟終於睡了個安穩覺,做了個綿長的夢。
夢裡小姑娘醒了,一個勁兒的哭,鬧死鬧活,不肯讓他近身半點,嚷嚷著要出宮去尋良人。
清晨起身時,他神色複雜的望著榻上安寧睡著的小人兒,忽覺燥悶不已。
既煩躁於人怎的還不醒。
又因那個夢而鬱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