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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15:29 作者: 久嵐
五月底,正是芍藥盛放的時候,蘇府的東苑就種了許多的芍藥,異品甚多,像蓮香白,觀音面這種都有。這得益於蘇家的老祖宗百年的經營,家底豐厚,不光是宅院裡的珍稀花木,便是名貴書畫都不少,不過蘇家自從曾祖爺那輩里分了家,小半數的東西都被住在蓮花胡同的蘇家帶走了。
蘇沅的家是在灑金橋旁。
「再做個東坡豆腐!」阮珍又點了一樣女兒喜歡吃的。
蘇沅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不光是重新吃到了可口的東西,便是想一想與母親同桌而食,她都高興的不知道怎麼辦好。
阮珍有些奇怪,不過是平日裡經常吃的,這孩子竟那麼歡喜,她拉蘇沅在美人榻上坐下來,笑著道:「老爺昨日與我說,老夫人請了一位女先生來教導你們,興許這兩日就要來了,你可要好好跟著學,同二姑娘有商有量的,不要讓女先生為難。」
她今年十三,蘇家二姑娘蘇錦十四,明年及笄,過了十五歲的小姑娘很快就會有人來提親的,老夫人是想她們更出眾些。不過阮珍提到蘇錦,卻是怕她惹事兒。
這蘇錦因是嫡女,自小就同蘇沅不對盤,後來不知聽誰挑撥,蘇夫人在蘇沅出生之後病死了,就認定是蘇沅剋死母親,便是討厭這個妹妹。偏偏蘇沅也不是吃素的性子,不甘相讓,兩人遇到勢同水火,只是經歷了上一世,而今的蘇沅到底不是個小姑娘了。
在心裡,同蘇錦的那點恩怨,跟後來所受到的苦難相比,提都不值得一提。只是蘇錦會願意和解嗎,她對自己的惱恨不是一點半點兒,蘇沅秀眉擰了擰道:「井水不犯河水,她不惹我,我也不會惹她。」無意多說此事,她拉住母親的袖子,「您給我梳頭髮罷!」
她急匆匆的來,披頭散髮。
阮珍哎呀一聲:「我竟忘了。」忙同寶綠說,「快些回去把姑娘的衣衫拿來。」不止頭髮沒有梳,衣裙也是胡亂穿著的。
寶綠應聲去拿,結香則連忙把黃牛角梳遞過來。
沒有及笄,小姑娘就不能挽髻,阮珍給她梳了個燕尾,纏上一串淡黃色的珠花。她手輕巧,蘇沅舒服的閉上眼睛。
瞧女兒享受的模樣,阮珍笑著給她梳了許久。
等到廚房端來吃食,兩人才攜手入座。
不知不覺天色便亮了,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灑進來,伴隨著外面淡淡的茶花香。
蘇沅吃得很多,卻是有些困頓起來,倚在阮珍身邊,聽她念曹述之的詩詞。
母親雖然出身於商戶之家,卻是自小就有女先生教識文斷字,阮老爺和阮太太都很疼愛,待之如掌上明珠,阮直也對這個親妹妹千依百順。可能因為這份親情,後來阮家出事,母親天真單純輕信了姑婆的話,做了錯事,要不然,憑她這等樣貌,富裕的家境,何愁找不到一個好夫婿,做正室夫人呢?
蘇沅輕輕嘆了口氣。
胡思亂想間,蘇老夫人身邊的丫環跑過來傳話,外面的伴木聽清楚了走進來,說道:「老夫人請姑娘與姨娘去上房,說有個女先生來了,讓姑娘們去拜見一下。」
看來老夫人已經知道蘇沅早上的所作所為,阮珍心裡有點七上八上,女兒生下來沒多久蘇夫人就去世了,蘇錦才一歲,老夫人很是心疼,接到身邊教養,自然是顧不到蘇沅的,蘇承芳便讓她看管。後來四年之後,老夫人看兩個孩子大了,又想讓蘇承芳續弦,就不准她再接近蘇沅,但那時候女兒已經習慣了自己。
阮珍為此很是頭疼,幸好蘇沅知道分寸,在老夫人面前也會找藉口……今日哭成這樣,自己不忍心,又不曾拒絕,她暗嘆口氣站起來:「我們快些去罷。」
蘇沅跟在後面,想去牽母親的手,可瞧著院門口奴婢們走來走去,到底把手縮了回去。
蘇家很早前就紮根在京都,歷經三朝,從當初一座小小的獨院,到現在的四進大院,左右連通一座三進並兩座兩進的宅院,又重築四個獨院,中庭高建樓台曲橋,儼然是京都的名門大戶。老夫人的院子便是東邊的那座三進,下人們都慣叫東苑。
剛剛走過廡廊,蘇沅就聽到對面一聲冷笑,穿著湖綠色夏衫的蘇錦揚眉道:「三妹,我竟是不知道你住在西苑了!」
蘇承芳沒有兒子,大女兒早幾年出嫁了,剩下的兩個女兒都住在東邊的院子裡,而阮珍是住在西邊的。
阮珍的臉一下就紅了,連忙解釋道:「是我留了三姑娘用膳……」
見她全攬在身上,蘇沅心裡不舒服,蘇錦就是掐住了這軟肋總說些刺心的話,要是換在平時定會忍不住。然而她在前世的那些年裡早已磨平了尖銳的稜角,又怎麼還會去逞口舌之快,讓母親不安?蘇沅平靜道:「不管我做什麼,自有祖母,父親來說。」
言下之意,二人同輩,蘇錦不該置喙。
這淡淡的語氣判若兩人,不似從前,總是忙著反唇相譏,暴跳如雷,把個庶女的不甘暴露無遺,蘇錦總是當做笑話來看,更是故意的去嘲弄。
然而今日這似乎不起效果了,她由不得一愣,出神的片刻,蘇沅目不斜視的與阮珍走去了上房。
第3章
老夫人正坐著聽新來的女先生說話,但思緒卻已經飛遠了。
剛才奴婢告之蘇沅的事情,聽說她大清早的做了噩夢去見阮珍,老夫人心裡不悅,但這不悅中又夾雜著一些自責。
當初是她將蘇沅推到阮珍身邊的,因為一個人顧不過來,兩個孫女兒都太小,結果蘇沅長大之後,便同阮珍很是親近,只阮珍到底是側室,阮家也上不了台面,她心想還得快些給兒子續弦才好!
前些年蘇承芳外調兼任撫台,巡視地方,治理水患,一副見不到人不好決定的態度,而今回京都了,倒看他還怎麼推脫?兩個孫女兒不是幼女了,過得三四年就要嫁人,家中沒個母親如何是好?與眾家走動,也該有個蘇夫人去應酬,這不管對兒子,對孫女兒都是好事……老夫人琢磨著,或者運氣好,再娶了,也許能一索得男,這又是天大的喜事!
蘇承芳沒有兒子,乃是老夫人最大的心病。
兩代單傳,最看重的無非是開枝散葉,蘇家能有個傳承,可偏偏才貌雙全的兒子欠缺這個,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氣。
李嬤嬤聽見外面腳步聲,使了個眼色,照雪連忙伸手撩開墨綠色的薄簾。
屋裡飄出來熟悉的檀香味,蘇沅走到門口時頓住了腳步,想起前塵往事不由迷茫,再見祖母,她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
她曾對自己憐惜過,卻也冷落過,傷害過,雖有緣由,然而那幾年自己孤苦無依,希冀著祖母能伸出緩手,便是看在舊情上,仍記得有這個孫女兒,但直到最後,祖母也沒有原諒她。
蘇沅的眼睛紅了,她低頭擦拭了下,輕輕吐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候,蘇錦從後面走上來,十分甜的叫了一聲祖母,好像鳥兒般奔過去,依偎在老夫人的身邊,得意的朝蘇沅看。
一個是老夫人帶大的,一個是阮珍帶大的,怎麼可能會沒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