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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10:42 作者: 青雲上
    郭懷旭幫過忙就去了後院的作坊,陳四郎正在裡頭忙活。

    郭懷旭站在一邊看,陳四郎已經學會了很多基本的技藝,尋常給人打件普通的首飾問題不大,但那些大件他還是做不了。

    郭懷旭等他做完手中的活兒,忽然問道,「四郎,往後你還要一直跟著我嗎?」

    陳四郎連忙起身道,「師傅,可是我哪裡做的不好?」

    郭懷旭搖頭,「打首飾以後只是我得閒時才會幹的事情,並不會日日做。我現在要讀書,沒有太多時間教導你。你若是覺得在這裡虛度光陰,那什麼契書你不用當回事,我可以退給你,你趁著年紀小,再找個好地方學習,等學成歸來,開個小鋪子,也能安穩度日。」

    陳四郎不假思索地搖頭,「師傅,我不走,我就想跟著師傅。我笨,不像師傅這般有天資。我喜歡這樣慢慢地學,師傅若是教得太多,我反倒學不會。師傅,您沒時間教我不要緊,我有問題就去請教您,您需要做什么小東西也儘管交給我。我喜歡跟著師傅,不管師傅以後去哪裡,帶著我總能搭把手。」

    郭懷旭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不似作假,只能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安心幹活。」

    轉天早上,沈珍珠一大早就把兩個孩子叫起來,夫妻兩個帶著陳四郎、月夕和兩個孩子一起往郭家墳山上去。

    到了郭文儀夫婦的墳墓前面,沈珍珠指著墳墓對兩個兒子道,「這是祖父祖母?」

    大郎奇怪,「娘,祖父祖母不是在家裡?」

    沈珍珠耐心教導,「家裡的是我的爹娘,這裡的是你爹的爹娘,都是祖父祖母。」

    大郎哦一聲,二郎也點點頭。

    郭懷旭將孩子放下,默默走到墳墓後面,伸手將上面一些雜草去掉,沈珍珠也走過去幫忙。

    每到祭祀郭家夫婦的時候,郭懷旭就十分沉默。他不說話,也沒如世人那般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干該幹的事情。

    沈珍珠還記得霍英蓮曾經講過公婆對前面兩個兒子的疼愛,那回郭懷旭聽得雙眼通紅。

    除過了墳墓上的雜草,郭懷旭轉到前面,跪在了墳墓前。沈珍珠與他並排跪下,夫妻二人一起在祭台上擺貢品,然後是上香燒紙,帶著妻兒一起磕頭。

    時人祭祀時喜歡跟故去的人說一些話,郭懷旭往常都是一言不發。然而今日,他卻破天荒地開口說了一些話。

    「不孝兒懷旭敬告父母,今秋中了江寧省院試第一名。如今兒子家業興旺,妻兒和睦,萬般皆好,請父母兄長放心。」

    這場合沈珍珠是不需要說話的,只管跟著砰砰磕頭。她磕頭磕得很乾脆,這是對死者的敬重,也是對生者的慰藉。

    祭祀完畢,郭懷旭臉上的表情變得溫和一些,他抱起大郎,沈珍珠抱起二郎。

    一家四口在墳墓前站立良久,秋天的風吹起墳墓前的紙屑在空中翻飛,偶爾停在一家四口前面,又迅速飛走,仿佛一隻無形的手在撫慰著四人。

    等那一團紙徹底燒光後,郭懷旭低聲道,「娘子,咱們走吧。」

    沈珍珠嗯一聲,跟著他離開了墳山。二人又轉身去了文曲星廟,郭懷旭獨自一人進去祭拜。

    此後,郭懷旭又恢復了每日一邊讀書一邊照顧家裡的規律。因著他小三元的名氣,縣城裡那些太太奶奶們越發喜歡找他打首飾,他每個月會接幾個,掙些錢養家度日,間或教導陳四郎,日子過得安寧祥和。

    十月中,沐雲檀帶著兩個孩子回來探望外祖父,傳了縣學教諭的話,讓郭懷旭去縣學讀書。郭懷旭委婉拒絕,只說要在家裡奉養父母。

    這樣又過了兩個月,到了快過年的時候,沈復年忽然有了些異常。沐氏是枕邊人,頭一個就發現了他的焦躁不安。

    夜裡,沐氏輕聲問他,「官人,你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沈復年在床上翻了兩個身,「娘子,我左右為難。」

    沐氏又問,「到底是何事,咱們是一家子,什麼事情不能攤開來說。」

    沈復年反問,「娘子對現在日子滿意嗎?」

    沐氏嗯一聲,「滿意極了,吃喝不愁,家裡和睦,珍珠身體好了,大郎二郎活潑可愛。」

    沈復年嘆一口氣,「我們兩個過這樣的日子算是滿意了,可兒孫們以後呢?」

    沐氏在腦海里想了想,「官人,你是在擔心孩子們?」

    沈復年又嘆一口氣,「娘子,我不是說岳父不好。岳父考了一輩子的舉人沒考上,大哥自己學了十幾年才中舉,雲舟更是去省城讀書才中了亞元,後頭連著中二甲。娘子,旭哥兒一直跟著他老人家學,我擔心他後年的秋闈。」

    沐氏啞然,「官人,你想做什麼?」

    沈復年繼續翻身,「我想送旭哥兒去省城讀書,他在那邊有宅子有田地,生活不是問題。可我又捨不得他們四個。」

    沐氏沉默良久,「官人,我也捨不得他們,特別是兩個孩子。」

    沈復年將沐氏摟進懷裡,「娘子,你看看岳父為了大哥和雲舟,快六十歲的人獨自居住在女兒家裡。娘子,我們不能為了自己的天倫之樂,將孩子們綁在家裡,咱們要跟岳父學。」

    沐氏的聲音忽然變得哽咽,然後就哭出了聲。她一邊哭一遍擦眼淚,「我知道,官人說的我都知道。過了年送旭哥兒去雲州,讓珍珠和兩個孩子也跟過去。我們在家裡守著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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