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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02:28 作者: 霓語凝煙
「他們查了你的家庭,還有你弟弟錢飛飛。」盧靖朝頓了頓,「錢飛飛這幾個月在學校打了七八次架,被作為不良少年上報到居委會和派出所備案,這些你都不知道吧。」
「我在家的時候他就是個霸王,天天吃好的穿好的,還遊手好閒。」錢靈平視前方,「所以我入伍之後就再也沒往家裡寫過一封信,反正在家也沒得到過善待,他們曾經還想跟領導攀親戚,把我嫁給神志不清還動輒打人的瘋傻子。」
「那你就這麼平靜的帶過了?」盧靖朝義憤填膺道,「如果是我,就……」
「就怎麼樣?我已經人在千里之外的軍營,未來全都靠自己爭取。」錢靈溫言道,「我放下不代表原諒,只是為了讓今後毫無負累的生活。報復固然能圖一時之快,不過費心勞力,我覺得不值得。」
盧靖朝靜靜的擁著錢靈,方才他來的路上原本是打算興師問罪的。在父親的口中所描述的錢靈不過是一個專心跳舞,把感情拋之腦後的冷血女青年,甚至不曾承認對自己有過絲毫好感。他失魂落魄的在宿舍熬了好幾天,終於等到檢查組離開,他也可以揣著傷痕累累的心臟前來炊事連找錢靈一問究竟。可見到瘦削憔悴的心上人靠在灰白的水泥牆邊,對著亂跑的雞群閉目養神時,他那些打過無數次腹稿的質問言語卻再也說不出口。
錢靈覺察到盧靖朝情緒中的不對勁,輕輕掙開他的懷抱,「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說辭?」
盧靖朝移開目光,哼了一聲。
「如果你我之間沒有信任,想必你早已把我釘在了罪惡的木樁上,我再怎麼找理由都是無濟於事。」錢靈雙手交疊在胸前,「如果你覺得放棄會快樂的話,就心無旁騖的去北京吧。至於李團那邊,我會自己打報告申請留下,就說捨不得蘭州軍區。」
錢靈說到最後幾句的時候,不由自主眼眶發脹,還帶著濃濃的鼻音。見過盧將軍之後她翻來覆去掙扎了幾天,本以為盧靖朝的堅持能如燈塔般替她照亮前路,給予在黑暗中撥雲見霧前行的勇氣,結果事到臨頭,盧靖朝居然因為他人的三言兩語就開始動搖。
盧靖朝忽然箭步上前,把錢靈用力抱入懷裡。
「我沒有懷疑你,這幾天都沒睡著,心裡七上八下的。」盧靖朝用帶青澀胡茬的下巴磨蹭著錢靈濃密的發頂,「父親說既然你我沒有情感牽連,兩張調令也不是什麼天大的難事,只要日後聽從安排,成家立業的事都會替我打理妥帖。」
「他們安排的事,是你盧靖朝想要的嗎?」錢靈抬起水光瀲灩晴的淚眸,「要記住,你弟弟才是他們夫妻心尖尖上的人,再多的糖衣炮彈遞到你手上,多半是為日後的為人作嫁。」
盧靖朝咬死後槽牙,雙頰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那些家庭和順的平民子弟,雖然只能粗茶淡飯,卻被無條件疼愛著。而我,卻要時刻提防著家人的算計,他們的每個表情,看似不經意的每一句話,我都得再三咀嚼,尋找背後的弦外之音。」
錢靈想到上輩子心理學界流行的原生家庭理論,如果能帶盧靖朝穿越到現代,她一定毫不猶豫的預約最有名的心理醫生給盧靖朝進行全方位治療。眼前英俊的青年生活在一個黃金的枷鎖中,後頸被看不見的繩子牽引著,仿佛行走在迷霧重重的森林中。如果不能及時得到心理醫生的救治,只怕遲早會陷入抑鬱與自我懷疑的深淵裡。
而此刻,錢靈除了用盡全身力氣回抱盧靖朝,給他一個相對溫暖和安全的懷抱之外,也不知道該如何撫慰面前這個傷痕累累的大男孩兒。忽然,她靈機一動,想到昔日經紀人在低谷時編輯給自己的簡訊。
「燒不死的鳥,是鳳凰。」錢靈不禁脫口而出。
盧靖朝驚訝的盯著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錢靈嘴角上揚,溫柔而篤定的與他對視,「這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刻在桌子上的,她因為家庭出身不好,在學校很受歧視,經常遭到那些根正苗紅子弟的欺負。比如在寒冷的冬天把值日生的所有活計一股腦扔給她,他們不但在一旁袖手旁觀,還美其名曰是為了改造黑五類子弟骯髒的靈魂。」
盧靖朝咬牙切齒道,「豈有此理。」
「後來她因為品學兼優,本來得和其他人一起下鄉的,卻被我們那兒的廣播電台看中,進去做了一個播音員。不但有國營工廠的工人編制,還很受領導器重,逢年過節米麵油肉等福利也是旁人羨慕不來的。」錢靈背過身,怕盧靖朝發現她目光中的躲閃。
不過這個故事也不算完全空穴來風,原型是她之前在出道參加選秀時一位評委前輩講述的。這位老戲骨的妻子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在最講究政治的年代從一個地主的女兒一步步成為國企工人,恢復高考的時候又考到了名校的中文系,後來成為業內舉足輕重的劇作家,嫁給了當時電影節最風光的男明星,又生下兩兒一女,家庭和睦,身體健康,無病無災活到九十高齡。
盧靖朝沉默半晌,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般拍了拍錢靈的肩膀,「放心,我不會輕言放棄。男兒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跟你說過要想方設法奪回原本屬於我的一切,哪怕是臥薪嘗膽,十年飲冰,也要志在必得。」
「我信你。」
盧靖朝和錢靈的調令月余之後前後腳下來,當時盧靖朝早已動身去了北京參加舞台劇的排練。薄薄的介紹信上還帶著油墨香,鮮紅的印章格外醒目。錢靈寶貝似的把介紹信揣進懷中,仿佛是在昏天黑地的寒冷長夜中看到一絲明亮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