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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2:02:28 作者: 霓語凝煙
    一行人各懷鬼胎的來到蘇參謀辦公室。錢靈默默坐在角落裡,聽盧靖朝口若懸河的聊起今天需要寫的報告。

    「魯淑儀受傷的事需要一筆帶過嗎?」周航插嘴道,「我聽說報紙排版有要求,咱們文工團又不是戰鬥連隊,應該上不了頭條頭版的。」

    「可小魯同志也確實是因公負傷的。」蘇參謀愁眉不展的泡了茶,「我這不正在愁麼,畢竟負傷這種事和咱們的精彩表演寫在一篇稿件里並不和諧,但兩篇稿件的話,哪怕是蘭州的軍區都不會有這麼多篇幅給咱們。」

    「我倒覺得,如果光從稿件篇幅來考慮,可以把魯同志的負傷放在後頭。」盧靖朝耐心解釋道,「因為現在咱們只知道魯同志被蛇咬傷送到了酒泉,馬上發新聞稿會讓全軍區的同志們都為她擔憂著。但如果咱們稍微緩緩,等到了酒泉,見到趙處和李團,也了解了魯同志現在的狀況,不但發出來的新聞稿更加真實,也避免了看到報刊的同志繼續為傷情擔心。」

    錢靈聚精會神聽著盧靖朝的侃侃而談,胸中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點了個贊。以她兩輩子的經驗來看,盧靖朝的心智才華不但在同齡人中遙遙領先,而且日後有了家庭襄助,未來更不可同日而語。想到這裡,她暗暗告誡自己要控制對盧靖朝的眷戀,不要因為一時情動越陷越深,真的有一日迫不得已分開了只能傷人害己。

    在座的幾人都沒看出錢靈心中的小九九,只覺得她一改往日的活潑靈動,懨懨的坐在角落裡喝茶。於是蘇參謀笑眯眯的走過來,主動為她續了水,又噓寒問暖道:「你今天的表現很棒,賀營長他們都對你讚不絕口。怎麼到我這裡,都是自己人,卻跟徐庶進曹營那樣一言不發?」

    「我,我太累了。」錢靈怯生生的抬起頭,幽怨渙散的眼神看得人我見猶憐。「忽然接到要和湯夏同志一起上台的命令,我一下子驚慌失措起來,生怕跳的不好,給咱們文工團抹黑。」

    「聽李團說,你不是一早就安排好給湯夏做B角的嗎?怎麼還驚慌失措。」蘇參謀皺著眉頭,對錢靈的話有些納悶。

    「開始是這樣安排的,但咱們匯演開始,湯同志的狀態一直很好,李團就私底下跟我說,讓我把注意力多分點給報幕上。」錢靈求救似的把目光轉向周航,「特別是我的搭檔,是軍區數一數二的報幕員,我實在壓力很大。」

    「沒事的,誰都是熟能生巧。」周航解圍道,「不過你能一天之內排練出我們從沒見過的舞蹈來,還跟湯夏配合的天衣無縫,也的確出乎意料。」

    蘇參謀的目光狐疑著在幾個年輕人身上掠過一圈,最後定格在窗外西下的斜陽上。「唉,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回房間休息吧。明兒個起床號一響咱們就奔向酒泉,我聽湯夏說魯淑儀已經脫離危險,住院觀察一兩天應該就能歸隊了。」

    出了蘇參謀的房間,周航平淡的叫盧靖朝先回房間去打熱水,又快步攔住了準備到訓練場散步的錢靈。

    「你能糊弄住盧靖朝和蘇參謀,但卻瞞不住我。」周航信誓旦旦道,「說吧,這場舞蹈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要我說什麼?這件事自始至終都是你的好老鄉惹出來的,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沒意識到如果我捅簍子,丟臉的可是整個文工團!」錢靈恨恨的停了腳,「我的舞蹈有什麼問題嗎?」

    周航笑道,「別激動嘛,我就是看你跳舞開了眼界,所以才好奇的過來問問。上次除夕夜你在聯歡會上的表現已經夠讓人大跌眼鏡了,這次又臨時編排起雙人舞,等到酒泉我和盧同志一定去和李團匯報,讓她好好對你嘉獎一番。」

    「謝謝,不過最近事情多,人也累的幾乎虛脫,我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了。」錢靈指了指訓練場上熱火朝天對抗的士兵,「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他們,雖然生活條件艱苦,但每天都按部就班的跑操,練軍體拳,還不時去打靶和扔手榴彈。餓了去食堂一頓猛吃,出一身熱汗回到宿舍倒頭就睡,或許能比咱們快樂很多。」

    「千萬別這麼想。」周航忍不住打斷了她,「你沒下過基層,不知道這些軍人的基本情況。他們沒讀什麼書,從小到大就看著父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找老天爺討生活,很多人入伍追求的不過是三餐保暖,有片瓦遮頭。咱們進了文工團,多年訓練之後好歹有考大學和提乾的念想,他們又能渴求什麼呢?沒有戰爭,終日關在黃沙滾滾的軍營里,等到退伍那天黯然收拾起包袱回到家鄉。一旦邊境戰爭爆發,只能冒著槍林彈雨往前廝殺,血染沙場,把靈魂和□□都奉獻給這片炙熱的土地。」

    周航的笑容虛浮而苦澀,跟平日裡跟在李團身邊那個浮誇驕傲的年輕幹部大相逕庭。「我下基層的時候,連隊的幹部各個都視我為軍區派下來的過客,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的豆芽菜。後來我了解了他們的日常,才知道這種眼光的背後蘊藏了多少的求而不得。咱們還能通過努力為自己謀個好前程,而很多人,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這樣的眼光和機會。」

    錢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看來咱們還是幸運的,至少你提了干,就算日後專業也能在機關里謀個合適的職位。」

    「是啊,如果不是考進了文工團,我的命運不比他們好多少。」周航對著落日抬起手,試圖抓住一絲垂垂落幕的殘陽,「我知道,不光是盧同志,軍區里還有很多人都看不起我,可一個出身普通的人想過好日子又有什麼錯?捫心自問,我從來沒做過任何損人利己、傷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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