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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59:06 作者: 白日坐夢
那些人也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反正事不關己,又樂的看戲,見他如此說話,也都附和起來。
「是啊,好歹同窗一場,既然病了,就該去看看嘛!」
「順便一道去看看伯父也不錯。」
「伯母可歡迎?」
離尤桂枝最近的青年學子笑嘻嘻地問道。
尤桂枝臉色難看,卻也知不能據實回答,勉強的笑了下,應道:「那自然是歡迎的,想來成蔭也會高興。」
「其二,你說心懷怨恨,對柳家不肯上心。那我請問自從你入柳家大門,可曾關心過我隻言片語?我十歲那年發了高燒,可你卻只讓我多喝熱水,不聞不問。後來燒至昏迷,倒在路邊,三叔將我送回,若不是直接將我背去了大夫那,恐我今日沒命站在此處!」最後一句,柳意綿厲聲叱道。
「小孩子身子結實,小病小痛二三日也就好了……」尤桂枝小聲嘀咕,一點也沒覺得哪裡做錯。
柳意綿冷笑了一下,自顧自道:「這六年來,我每日卯時就得起床做飯,餵雞餵鴨,打掃屋院,清洗你夫妻二人的衣物,近子時才能睡下。屋裡漏了水,修也不給修,每每臨近雨日,滴滴答答的雨水總會將床角泡的發爛發霉,後來我便自行爬上屋頂補了。瓦片生了青苔,我爬下踩中,從屋頂跌落,摔斷了腿,即便如此也不能偷懶片刻,劈柴做飯洗衣一樣不落。」
「試問,我也是個人,如此數年,心中如何不怨?」
深藏在心底里的怨,克制不住的顯露出來,可柳意綿卻只覺得痛快淋漓。他壓抑的太久了,久到早已不知肆無忌憚的滋味。
他其實已不欠他們什麼了。
柳意綿問的擲地有聲,這麼多年來,這是他頭回敢於在眾人面前直面他昔日生活。他吐了怨氣,他也看清了自己,他終於挺直了腰杆,能夠真真正正的做他自己了!
眾人嗡嗡地議論起來,顯然是看不出素日溫和有禮又耐心的柳意綿,竟活的如此艱難。但即便是如此艱難,也還能保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光只是這點就十分難得了。
這番過後,大家看向柳意綿的目光已溫和許多,寬容了許多。
但柳意綿自身還未發現。
如此步步緊逼的柳意綿,是尤桂枝不曾見過的。她被問的啞口無言,只能一步步的倒退,不敢拭其鋒芒,「當爹娘的在外頭掙錢養家,讓你們這些做小輩的干點活難不成也是錯了?」
「敢問你與柳山,平日裡靠什麼為生?」
尤桂枝被問的愣住了,一下子還真不好回答。
柳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幹不成事還干不好,掙的錢去掉喝酒,也沒剩多少。尤桂枝偶爾做點小東西拿去賣補貼家用。尤父在時,會打獵接濟柳家,但他去世後,柳家日子舉步維艱,到了需要將人賣了換錢的尷尬處境。
若非幾個兒女都爭氣懂事,幹得多,花的少,恐怕柳家早難維持下去了。
「柳意綿!我可是你娘!怎麼能這樣跟我說話!」尤桂枝惱羞成怒,一巴掌扇向柳意綿,卻被他迅速地抓住,沒有打成。
柳意綿目光冷冰冰,直勾勾地盯著尤桂枝,「我娘早已去世多年,如今我已非柳家人,尤大嬸可千萬別認錯了兒。」
站在遠處的季唯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月不見,他的綿綿竟變得如此伶牙利嘴,倒真讓他刮目相看。
「你!」尤桂枝怒極。
「父子都臥病在床,柳家就靠尤大嬸撐著,你可彆氣壞了身子。」柳意綿說得懇切,目光中卻帶了幾分嘲意,「至於被柳成蔭拿走的二兩銀子,我就當是盡了最後一分父子情分,從今往後,柳家與我再無干係!」
他抽下束髮白玉簪,用力擲在地上。
白玉簪脆弱,瞬間碎成四段。
「碎簪斷義!以此為證!」柳意綿轉過身,沖面露震驚的學子鞠了一躬,「多謝各位百忙之中,還抽空看了這齣鬧劇,柳意綿多謝大家支持!」
說完又鞠了一躬。
好些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懂他這是鬧的哪出,一下子竟安靜的有些詭異。
「哇——」女娃娃清脆稚嫩的哭聲打破了安靜,尤桂枝一把捂住小小的嘴唇,目光飛快掃過眾人以及柳意綿,心中暗恨,卻只得趁他們說話不經意間,掉頭就跑了。
今日這齣鬧劇,不僅沒折了柳意綿名聲,還讓他藉此揚了名,卻是誰也沒想到的事了。
看熱鬧的人散光了,柳意綿披散的髮絲擋住了半張臉。
他能夠感覺到季唯的目光,低著頭,有些羞澀地盯著腳尖看了會,突然仰面親了季唯下巴一口,又迅速垂下腦袋。
「一月未見,膽子倒是大了不少。」季唯語帶笑意。
「季哥這回來是為了什麼?」柳意綿盯著泥地上被他踢出來的小土堆,微撅著唇道,「我知了,新鋪開張,你來主持,對不對?」
永安街就在縣學外,他路過不知多少次,早知道是季唯的鋪子。
他來,柳意綿高興。
他為了它來,柳意綿又有些不高興。
連柳意綿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到底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了。
「不對,猜錯了。」
「那是什麼?」柳意綿猛地抬頭,目光晶亮地盯著季唯,小臉滿是希冀。
「是——」季唯點了點少年鼻尖,「自己的生辰,自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