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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58:15 作者: 蘇扶疏
她再也無法看到一個色彩瑰麗細膩的美麗世界,嘈雜聲掩蓋了一切。
而他至死都沒有得到她的原諒。
恨,還是不恨,這個曾經毫不費力就能找出正確答案的選擇題,從這一刻開始,變成了無解。
第60章
從林樊第一次在蘇叢卉的耳朵里聽說林正初的死訊開始,已經這麼久了, 林樊始終沒有來看過他, 這期間的原因有很多, 先是重傷未愈, 緊接著就出了國, 可歸根結底, 不過還是因為逃避。
身邊一直沉默的男人上前一步,重新擁住了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的林樊, 聲音很溫柔,腦袋中一直徘徊卻沒有說出口的念頭終於脫口而出,「樊樊, 是不是因為你父親, 你才放棄了畫畫?」
林樊曾經是一個視畫畫為生命的人, 站在畫架前拿著畫筆的那個她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從前林樊整日泡在畫室的那段時間, 葉以謙平時看不到她, 常常會去學校的畫室外「路過」,再裝作不經意間看向窗內,為得不過是那麼驚鴻一瞥。可也就是那麼驚鴻一瞥, 林樊眯著眼退後一步認認真真拿著炭筆去量比例的模樣就深深地刻在葉以謙的腦海里。
和她失去聯繫的這麼多年,他常常會夢見她,常常會在任何一個不經意的時刻想起她認真的模樣,繼而便發覺,原來這世上認真的人有很多, 可叫他心動的,卻只有她一個。
葉以謙不相信林樊會因為聯覺症就徹底地放棄了畫畫,就算周遭的聲音對她的視界造成了干擾,可也不是沒有辦法避免的,就像她能夠在教師公寓裡裝上完全隔絕噪音的玻璃窗一樣,她一定也能夠找到一個絕對安靜的畫室。畫畫曾經是林樊人生的全部,如果不是因為有什麼隔在她的心裡,她不會輕易放棄。
不知道是因為充滿了清冽男性氣息的擁抱來的太突然,還是因為葉以謙的話真的戳中了她的心,林樊猛烈地抖了一下,抬起了頭。
當初她那麼決絕地放棄了畫畫,除了聯覺症嚴重地影響了她對色彩的判斷力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林正初的死。
她不知道在這個曾經處於她生命不可或缺的地位的男人為她而死之後,她怎麼樣才能做到熟視無睹,怎麼樣才能像以前一樣毫無壓力地拿起畫筆。那曾經是叫她感到快樂的一件事,那曾經是林正初帶給她的人生。
有的時候林樊也在想,也許聯覺症本身就是一個懲罰,懲罰她做錯了事,懲罰她直到最後沒有給林正初一句想要的原諒,所以才會在這六年來每一次嘗試著拿起畫筆的時候,腦海里都會浮現出被擠壓變形的車廂里,他拼盡全身力氣伸出的手,和那句「不管怎麼樣,我都是愛你的。」
不管怎麼樣,我都是愛你的。
「我沒辦法……以謙,我沒辦法再去心安理得地過他帶給我的人生,我想把這個人生還給他。」一直積壓在心裡的情緒就像開了閘的洪水,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在說出這句話以後瞬間傾瀉而下,再也沒有一絲顧慮。
敞開的黑色大衣里,薄薄的淺灰色純色襯衫被洶湧的淚水打濕。
她哭了。
林樊不是王慎那樣外強中乾的女強人,可葉以謙很少見她哭,實際上林樊也確實很少掉眼淚,哪怕是高考後突然得知林正初出軌,好好的一個家忽然之間就散了的時候,她也只是平靜地接受了,沒有哭也沒有鬧,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和父母兩個人一下子都有了隔閡。
可事情發生後的第六年,林樊哭得這樣傷心。
葉以謙知道她不願意別人看到自己掉眼淚的樣子,貼心地把大衣敞開將她整個人包在了懷裡,鼻翼間還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柚子香氣,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一面輕輕撫摸著她線條優美的後背,一面柔聲道:「樊樊,不是這樣的。」
無論林正初死前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他想的一定不是叫林樊放棄畫畫。林樊是他生命的延續,就像是一個翻版的他,五官精緻,氣質獨特,天生帶著藝術家式的自由散漫,雖然慵懶但絕不邋遢。她和他一樣神經敏感纖細,天生色感極強,也對畫畫極感興趣。可林樊和林正初又不一樣,她出生在鮮花著錦的蘇家,即便大隱隱於市,卻在D市仍然占據著不可小覷的地位,她不需要為未來考慮太多,可以毫無顧忌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一定希望你能過著自己想要的人生。」
是啊,她曾經將自己想要的人生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上,曾經一步一步規劃好一整個未來。可五年前的那個冬天,一切都脫了軌,那個她曾經以為近在咫尺一踮腳就可以抓到的未來,就那麼從手指fèng里溜走了。
「我不知道……」
對方沒有再讓她說下去,只捧住了她的臉,弓著後背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的悲傷太過巨大,葉以謙不知道自己說什麼才能叫她稍感寬慰,唯一能夠做的只是同她一起分擔。這個吻就像唯一能夠連接他們的途徑,只有這樣,他才能深切地感受她的悲傷,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沒有被她的世界排除在外。
那一個冬天,林樊到底承受了什麼,葉以謙一想到就會覺得心痛得難以呼吸。
深吻過後的兩個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誰都沒有動,誰也沒有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傍晚的微風已經風乾了臉上的淚痕,林樊啞著嗓子推開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咱們走吧,不要打擾他了。」
葉以謙點了點頭,將她纖細瑩白的手指蜷起窩在手心裡,同她一起並肩走出了墓園。
如果是晴天,這個時間太陽大概已經沉沉西斜,原本陰沉的天氣此時已經十分昏暗,墓園外的燈光也漸漸亮了起來,等在門外的修朋打了一個哈欠,擦了擦眼睛看到自家老闆牽著林樊慢慢從墓園裡走了出來。
看得出兩個人的情緒都不大好,經過車子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停下腳步,還是一直朝前走著,好像忘記了自己是開車來的。修朋搖下車窗發動了車子慢慢地跟上來,才把腦袋從窗口伸出去動了動嘴唇,還沒等出聲兒,就被葉以謙一個警告的眼神制止了。
修朋只好訕訕地縮回了腦袋,將車子慢慢地開,安安靜靜地跟在兩人身後。
這天林樊穿了小羊皮平底鞋,鞋面上繫著裝飾性的鞋帶,很有些學生氣,穿著也舒適,相當適合散步。兩個人沿著昏黃的路燈走了很久,也沒見林樊皺一下眉頭。
林樊不說話,葉以謙也不說,一隻手牽著她,另一隻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裡,垂著眼看著兩個人的影子在路燈下慢慢縮短再慢慢拉長再慢慢縮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仿佛就連空氣都靜了下來,只能聽到遠處傳來烏鴉的叫聲。
修朋跟在兩個人的身後,默默地打了一個哈欠,朝四下無人的街道看了一眼,再抬起眼睛去看的時候,就驚訝地發現,原本並肩走著的兩個人忽然變成了一站一蹲的狀態----不知道什麼時候林樊的鞋帶開了,一向矜貴的葉以謙正蹲在地上低頭給她繫鞋帶。
林樊也沒想到葉以謙的動作會這樣快,甚至她自己還沒有察覺到,葉以謙已經不由分說地蹲了下去。雖然說男朋友為女朋友繫鞋帶這種事似乎已經很普遍了,可當對方變成了葉以謙,還是叫人不大敢相信這是真的。因此,直到葉以謙將她莫名其妙散開的鞋帶牢牢系成了一個蝴蝶結,林樊才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腳。
「你幹嘛……你快起來。」
系完鞋帶本應該站起來的男人卻完全沒有想要站起來的跡象,反而向後撤了一步,直接單膝跪在了地上。
跟在後邊的修朋也是嚇得不輕,手上沒控制好力道,搞得方向盤不受控制地打了下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真的。
剛才不是還在繫鞋帶嗎?他不過就是感嘆了一下這個奇景溜了一會兒號,怎麼再回過神來自家老闆就給跪下了----這是犯了多大錯誤,要葉家唯一的繼承人,D市無人不忌憚的葉家大少親自跪下來?這林樊,是不是玩大了?
林樊更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往後退,腳還沒從地上抬起來,就被葉以謙揪著裙角拽了回來,後者臉上的神色堪稱是小心翼翼和破釜沉舟的結合體,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著,深邃如淵的黑眸直視著她沒有一點退縮,也不知道從哪裡就變出了一個盒子,朝著她的方向打開。
「樊樊,」那人強行鎮定的聲音裡帶著些輕不可聞的顫抖,說話的邏輯也有些混亂,雖然語無倫次,一字一句卻說得異常堅定和清晰,「也許你會覺得有些突然,也許你會覺得這個時候一點也不浪漫,這也不是一個好地方……本來已經計劃好了在你生日的時候才說的,可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一定要現在就同你說。樊樊,我愛你,我想每天早上都為你做早餐,我想每天晚上都能看見你穿睡衣的樣子,我想你再同別人介紹我的時候可以說『這是我的先生』。」
「樊樊,我想娶你。嫁給我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事情,搞起來了
第61章
嫁給我好不好。
林樊退後一步捂住自己的嘴巴,裙角還被葉以謙死死地拽在手裡, 張了幾次嘴都沒有發出聲音----這轉折來得太突然, 她一時之間有點懵, 做夢都沒想到他會忽然對著自己跪下來。
男人穿著她喜歡的淺灰純色襯衫, 黑色長褲下的長腿折成漂亮的單膝跪地姿勢, 帶著一些旁人做不出來的優雅, 見她半天沒有說話,到底有些慌了, 抓著她裙角的手稍稍用力將她拉向自己,很怕她轉身跑了一樣,語速也有些快, 「樊樊, 你不用急著回答, 你慢慢想, 不要急著拒絕我。」
他想起宋墨對他的警告, 也想起那天在林樊市中心的公寓裡看到的那本書上她用指甲淺淺劃下來的那句話, 因為蘇叢卉和林正初的緣故,她曾經並不相信愛情,也曾經反感婚姻, 可他願意等,等到有一天,她覺得身邊多一個人陪伴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事情,等到有一天,她將他視作不能離開的人。
林樊彎下腰, 似乎想要迴避這個問題,直接將他拉起來,可葉以謙在跪下之前就已經盤算好了,只要林樊不答應,他就不會起來,這會兒見林樊一言不發地探身過來,自然不會坐以待斃,還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卻是向後挪了挪,躲開了她的手。
下一秒居高臨下的纖長手指毫不猶豫地便將他手中的戒指盒拿了過去,沒等葉以謙回過神來,已經自動自覺地將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林樊抬高手面對著昏黃的路燈眯著眼看了看戴著戒指的手,扭過頭來去看他,「不是說給我的嗎?我看看戴著合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