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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剛剛那一刻，直到蘇雪說出那樣的話。那樣激烈的，直接的，和榮成有關的話，我才覺得，我的人生完了。我清楚的感受到，我對他那種深深地依賴，那種離了他就沒有辦法的可恥感。我知道，我接下來的日子裡，不管如何苟且偷生，我都會一直念著他。

    可是我的自尊，我對父親的歉意不允許我和榮成站在一起。為何人生在世，總是這麼痛苦呢？

    以前我看到過一篇散文，作者的觀點尖銳而偏執。他說人生不易，死人是最輕鬆的。我以前並不能理解，現在卻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那種絕望帶來的痛苦。

    我在人世再無留戀，倒不如，一了百了，奔向地獄，追隨我的父親。不，我這種人才應該下地獄，父親不應該。巨大的悲痛淹沒了我，我閉上眼，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是停滿記憶的海灘。

    潮濕的，沉悶的空氣包圍著我。

    為什麼？在地獄裡還有感覺嗎？

    嘈雜的，紛亂的聲音停在我耳旁。

    我一個這樣罪惡的人，還有地獄裡的人來關心我嗎？還是說，他們即將給我審*判？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第一個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個少年的臉。清秀的，乾淨的，仿佛能讓人感受到他的時間停在最青澀純真的那一年。

    「醫生，她醒了。」少年一臉興奮，朝著門外大叫。

    「這兒有鈴呢，你按就可以了，別把人家姑娘又嚇暈過去了。」說這話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典型的慈母式的微笑，從樣貌可以判斷出，她和這位少年是母子，雖然年紀不小了，看起來依然風韻猶存。

    而且從她們的對話中判斷，我得出了一個很明顯的結論，我還活著，還沒死，我一點也興奮，反而覺得失落。

    醫生走到我的面前，嚴肅的表情卻掩飾不了他的疑惑。

    「兩個消息，一個好一個壞。」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好消息是，你很幸運，不知道你是溺海還是自殺，反正很幸運的是，你沒死。」醫生停頓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壞消息是，你懷孕了。」

    我佩服醫生驚人的洞察力，不過這兩個消息，對於我來說，都是壞消息。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重新開始？

    從和他們兩的的談話中我得知，那個清秀的少年名叫蕭子峰，今年27歲，在一家國企上班。而那位中年婦女，就如同我猜測的那樣，是他的母親。

    聽到他的年齡，我就格外意外，眼前這位光是可以靠著一張臉就能讓我回憶起少女時代的人居然已經27？比我還要大上兩歲？我有些好奇，疑問在我舌尖輾轉了幾回又被我放下。我開始自嘲起來，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活的一團糟，那還有心思管別人的事情？

    蕭子峰的想法卻和不一樣，倒是很關切的問起我的事情來，「你是哪裡人啊？」他的聲音和他的臉一樣乾淨，讓人聯想起夏夜的風，浮雲下的天空。低沉婉轉，久轉不息。

    「江城。」此刻的我仍舊躺在病床上，死死的盯著天花板。對於他的問題我沒有心思回答，也沒有力氣回答。最快的語速和最簡潔的語言是最好的選擇。

    「你記不記得你家人的聯繫方式，告訴我們我們好聯繫警察。」從他的語氣中我可以聽出來他是個善良的人，真的很焦急的為別人而考慮著。

    「不用了，我的母親很早去世了，父親一年以前患癌症去世了，你找警察求助發布我的信息也沒有人來領走我的，我連個朋友都沒有。」我的語氣一定帶著無限的絕望，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我的眼淚差點就留了下來。

    「還有，我是自殺的，我很感激你們的善良和好意。」我轉過頭去，真誠的看著他們，或許這會是一出很好的一個走投無路的女人感激她的恩人的戲碼，如果我沒有滿眼淚水的話，「可惜啊，我沒有辦法讓你們得到回報了。

    我也覺得挺諷刺的，我有勇氣跳下海，卻沒有勇氣面對榮成。我寧願葬身荒野，也不肯去傷害我那可笑的微弱的自尊心。

    可是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那一點尊嚴嗎？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自殺？」蕭子峰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解，「你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可以活得活色生香，為什麼要自殺？」

    「你看，我的人生這麼的悲劇。」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有了一絲與他交談的欲*望，「父母雙亡，被愛人欺騙傷害拋棄，我一個女人沒有任何存款，走投無路除了與這個世界訣別，我還能做什麼？」我覺得自己的悲慘生活就是我解釋的所有理由，我就這樣理直氣壯地講了出來。除了把榮成的事情有那麼一點改變和隱瞞以外，我說的句句是實話。

    說著說著，我覺得倍感淒涼，苦笑著又添上一句，「你看，我一去所有。」說完，我竟然有一種流淚的衝動，我以為我會徹底麻木的，可是我的身子現在卻止不住的顫抖。

    「你夠了！」蕭子峰憤怒的吼聲從我身旁襲來，他站起來，眼神與我對視，我能看到他眼睛裡可怕的怒意。

    「你憑什麼覺得你一無所有？」蕭子峰的聲音不自覺的高揚，「我父親在我母親懷孕的時候拋棄了她，她可從來沒有想過自殺，一個人生活也沒覺得苦，她一個人帶著我我甚至從來沒見過她抱怨過生活的不幸。」蕭子峰的怒意漸漸平息，眼神像是在看著一隻迷途的羔羊，「你這麼好的一個女孩，為什麼總是要為了別人葬送自己呢？」

    我被他的話說的一愣一愣的，嘴唇囁喏著，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慚愧。

    「你不是一無所有啊，你還有你自己。」蕭子峰的聲音低下來，平穩而有力，給人無限的勇氣和安穩，很奇怪的，我想要聽他說下去，「而且，你還有肚子裡的孩子。」

    我肚子裡的孩子…我不自覺地撫上我的腹部，榮成的孩子…

    「我不想留下他。」我的眼淚剛剛停息再一次涌了出來，「他的父親毀了我，我不想看見與他相似的面孔，可是我捨不得…」

    蕭子峰皺了皺眉，「那就留下他，你不能把仇恨轉移到別人的身上，孩子是無辜的。」蕭子峰的聲音很溫柔，說話間好像擁有神奇的魔力。讓人輕而易舉的覺得心安，讓人輕而易舉的把信任交給他。

    蕭子峰媽媽在一旁，注視著有些尷尬的場景，也插了進來，「是啊，小姑娘，為什麼過不去的。」蕭媽媽的語氣完全是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我剛開始被他爸爸拋棄的時候也是一副尋死覓活的樣子，可是子峰來到這個世界後，我發誓要好好過，這是一個女人能給自己的最大尊嚴。」

    不愧是閱盡千帆的人，只是一兩句話就擊中了我的要害，瓦解了我內心最堅硬的地方。是啊！只有一個人好好的過，努力變得更加優秀，才是對自己最大的尊重。而不是整天尋死覓活，那是懦夫的行為。

    我突然覺得自己自殺未遂不是件壞事了，也由衷地感謝自己能遇到蕭氏母子。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沒有絕跡，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消極的，總有人活色生香的活著，努力的活著。即使沒有光芒萬丈，也在努力的發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