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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54:55 作者: 沈南喬
孫菀按了按狂跳的心,深吸了口氣,揚手利落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倒像打破了一場幻夢,剛才的銷魂蝕骨、旖旎風光都在這一聲中化為泡影。
卓臨城抬手擦了擦嘴角,沒有說話。
孫菀迫使自己的聲音冷靜,「卓臨城,這樣玩下去真的有意思嗎?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不是厲婭,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麼----我永遠都不會愛你!」
說完,她躬身撿起自己的包,連灰塵也不拍,轉身就走。
直到她走出幾米開外,身後才傳來卓臨城一如既往的平靜聲音,「既然你這麼喜歡和我談永遠,我們不如賭賭看,永遠到底有多遠。」
孫菀靠著牆壁,在黢黑的樓洞裡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感覺身上、臉上的熱意都消退掉了,才緩緩直起身,腳步沉重地往樓上走。
待走到自家門口,她又頓住了腳步,遲遲不敢開門進去,又發了一陣呆,才低頭找出鑰匙。
門剛打開,黎美靜就擠眉弄眼地八卦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孫菀關上房門,啞聲說:「多管閒事。」
說著,她連鞋都沒換,低頭匆匆越過客廳,直奔自己臥室。好在黎美靜滿臉滿眼貼著黃瓜片,也未見她髮絲凌亂,神色恍惚。
回了臥室,孫菀扔掉包,重重蹬掉鞋子,鑽進薄被裡。明明是極熱的夜,她拼命裹著被子,直到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留一點fèng隙。
她的身體和大腦都像在被火炙烤,思維裂成無數毫無邏輯的碎片,卻全是和卓臨城相關的。她渾渾噩噩地縮在那裡,默默承受那些碎片對她精神的凌遲,直到她的所有意識全墮進一個極致寒冷、極致火熱的世界裡。
時隔月余,當回家過「十·一」的孫菀再度在家裡看到卓臨城時,才相信,卓臨城沒有開玩笑,那個有關「永遠有多遠」的賭約,他是認真的。
那天傍晚,她剛打開家門,就見卓臨城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走出來,他材質精良的白色襯衣外可笑地套著一件淡藍卡通圍裙,但是孫菀非但笑不出來,反而有種虛脫的感覺。
她繞過卓臨城,直接找到廚房裡的黎美靜,劈頭蓋臉地質問道:「他怎麼會在這裡。」
黎美靜頭也不回地炒著自己的菜,「我叫他來的,怎麼了。」
孫菀當即大怒,「為什麼叫一個陌生男人來我們家?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很不方便嗎。」
「首先,你卓哥哥不是陌生男人,他是我剛認的乾兒子。」黎美靜有條不紊地顛了下鍋,「其次,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我叫我乾兒子過來一起過個節,真看不出哪兒不方便。」
「乾兒子?」孫菀氣得噎住了。
黎美靜說的話句句在理,自己似乎沒有立場干涉黎美靜和卓臨城的交往。可她一想到卓臨城接近黎美靜的真實目的就怒不可遏起來。她啪地關上煤氣閥,「我不管,反正你必須讓他走,我不歡迎他!」
見炒不成菜,黎美靜也怒了,但是她表現得很克制,看也不看孫菀,細長眉一挑,壓著火氣低聲說:「孫菀,你別太不講理!我不管你對小卓哪兒來的敵意,但別忘了對人最起碼的尊重。挑明了跟你說,我就是喜歡這孩子,既貼心又孝順長輩,比你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你從上了大學後,除了節假日沒地方去,主動回來陪過我一天嗎?你給我買過一根紗了嗎?可是小卓隔三岔五來看我,天氣熱的時候給我送瓜果,天氣冷的時候給我買補品。知道我腰疼,還專程從西藏帶藏藥回來給我。拋開這些不說,前兒我說想在院子裡墾個菜園子出來,他撇下手頭的事,買了花園土就來幫我壘菜圃。聽說你喜歡花,他又專門留了塊地,給你種了一圃子花。孫菀啊孫菀,你捫心自問,你為我做過哪怕一件這種可以稱道的事情嗎。」
孫菀頹然拉了一下包的肩帶,咬住下唇,半天說不出話來。她一顆心起起伏伏,如果就此罷休,她真的不甘,可繼續氣焰囂張地鬧,似乎也太不留餘地了。
是啊,她哪能是他的對手?做戲做到這種地步,假的也是真的了。
她一言不發地離開廚房,見卓臨城垂首斂眉地調著水果沙拉,張了張嘴,終究無話可說,只能回自己的臥室。
剛一進臥室,一脈幽香猝然襲向孫菀鼻間,她循著那香氣看去,只見自己的窗台上擺放著一盆茂盛的秋蘭。自孫大成去世後,她還是頭一次在自己臥室里見到這麼溫暖別致的擺設。
哦,她恍然想起,她怎麼就沒想過給自己種一盆花?她明明是喜歡的。這些年來,她鬥氣一樣和黎美靜比誰更冷漠麻木,卻把原本那個柔和淡雅的自己漸漸迷失了。眸光微閃,她緩步上前,在那盆蘭花前站定,伸手輕輕觸向它淡綠的花瓣,指尖剛碰上那花瓣,就聽到了卓臨城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喜歡嗎?我送給你的蘭花。」
她的手指像觸到火一般迅速收回,長睫毛顫了顫,望著那花微微撇嘴,幾不可聞地忿忿地吐出兩個字道:「jian人。」
第10章 只是我還放不開
「十·一」結束後,孫菀收拾了一些原本放在家裡的必需品回了學校。臨走前,她再三猶豫,還是帶走了卓臨城給她的那盆蘭花。不管怎麼說,蘭花是無辜的,留給黎美靜那種人養,和見死不救有什麼區別?
那天以後,孫菀學了個乖,無論什麼節假日,聖誕也好、元旦也好,她都堅守在學校,打死也不回家----眼不見為淨。若是有什麼需要非得回家,孫菀也儘可能找非節假日回去。饒是如此刻意迴避,每每回去,她還是能很輕易在家裡發現一些卓臨城去過的蛛絲馬跡。
比如,飯廳里壞了幾年的燈管被修好了。那燈管自壞了以來,她和黎美靜都動過心思要修,卻找不到一個專門去燈具城的日子,故而耽誤了下來。
又比如,黎美靜學會網購了。孫菀是從家裡堆滿的各種快遞盒,以及黎美靜見誰都叫「親」的語言習慣上看出來的。
再比如,黎美靜終於改掉吃壞水果的習慣了。當孫菀某天發現黎美靜主動把爛了一塊的梨扔進垃圾桶,而不是削去壞的部分繼續吃時,大吃了一驚,因為這麼多年,她起碼不下一百次讓黎美靜別吃壞水果,可是從未奏效過。
看到這些細節時,孫菀也有些感動,但感動之餘,又會提醒自己清醒一點。卓臨城做這一切是有邪惡目的的,就像歌里唱的那樣----對你好,對你好,好到你無路可退。所以,她萬不能被那個jian人刻意營造的細節打動,不管他是挖心掏肺還是熱情如火,一定得咬定青山不放鬆,堅決不讓他得逞。
孫菀盤算得很清楚,無論卓臨城的勝算看上去多大,但有一條永遠贏不了她,那就是----她比他年輕!她才21歲,可是他都25歲了。她可以毫無壓力地拖到4年後再想戀愛的事情,可是他卓臨城行嗎?他家裡人允許他當大齡剩男嗎?TVB的豪門劇演得很清楚,也許他這邊還在想方設法地「對付」她,家人那邊已經給他挑好了一個連的白富美,就等著逼他挑一個來「開枝散葉」了。她就不信他還能陪她一直耗下去。
然而不到一年,孫菀就發現自己的如意算盤全打錯了。她能想到的事情,黎美靜豈有想不到的道理?卓臨城有沒有被逼著「開枝散葉」她是無法確定了,但她的相親編年史,在吹熄22歲生日蠟燭那天,正式開始了。
孫菀永遠忘不掉她22歲生日那天的場景,黎美靜看著她吃完最後一根壽麵,忽然拿出一本裝訂成冊的簡歷集給她,語重心長地說:「孫菀啊,22歲就是大姑娘了,按理說,做媽的要給你一份厚禮,可是我的經濟狀況究竟怎麼樣,你也清楚,貴重的東西我也送不起,只能送這一片心了。你挑挑看,看有沒有中意的小伙,我幫你約出來見一見。」
孫菀一眼掃過去,那竟然是一本華麗麗的相親簡歷!
孫菀一口面噎在喉嚨里,瞠大雙眼來回掃描黎美靜的面部表情,直到確定她是認真的之後,才低呼出聲:「你開什麼玩笑?我還在讀書呢!」
黎美靜端坐,蹙眉,不冷不熱地說:「讀書怎麼了?你以為自己還小呢?你馬上就要進晚婚年齡了,知不知道。」
孫菀騰地站了起來,胸口劇烈起伏著,「你別亂給我攬事兒,我準備考研的事情已經夠累了!」
黎美靜挑眉厲聲說:「你給我坐下!造反啊?我這是要殺你還是要剮你?你憑什麼拿這種態度和我說話?我逼你結婚了嗎?我這就是讓你先挑挑看、處處看,怎麼你了。」
被黎美靜這一喝問,孫菀漸漸冷靜了下來。
黎美靜見必殺技起效,悠悠地出了一口氣,改走溫情路線,「孫菀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媽這是為你著想,怕你忙著讀書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這才先幫你留心著。你手上這一百多個男孩,我真是花了一年時間,從地壇、玉淵潭、中山公園一個個挑出來的。這些孩子的父母,我都見過、聊過,覺得靠譜才列印出來。你自己想想,我做這些容易嗎。」
孫菀含著淚,呵地冷笑一聲,縱然心中不服,卻又無話反駁。
黎美靜起身拉著她的手,將她往下按,「坐下。難不成還要我仰望著你說話。」
強迫孫菀坐下後,黎美靜又絮絮地說:「我知道你們新派的女孩子,都想著25歲以後戀愛結婚,可等你到25歲的時候,真會有個年齡合適、賺得多又懂事兒的男孩子拿著房本等你?沒有的事兒!優秀點的男孩子,大學一畢業就被人搶走了,那種潛力股,在社會上磨礪一兩年,也被有眼光的搶走了。剩下來的不是歪瓜劣棗的,就是脾氣古怪的,要不就是離異有孩子的。僥倖有那麼一撮沒玩夠的精英,人家最後不是選個有錢有勢的,就是選個20歲邊兒上、水水嫩嫩的小女生。」
孫菀單手支著額頭,頭痛欲裂地說:「夠了,我不想聽。」
「你說到時候萬一你嫁得不好,過得不幸福,我死了之後,怎麼有臉見你爸爸?」黎美靜說著說著就起了哭腔,「孫菀,算媽媽和你過世的爸爸求你,先選幾個男孩見見吧。」
孫菀哭笑不得搖頭嘆息道:「媽,也當我求你了,別給我……」
「孫菀吶!難道非要媽跪下來求你?要是跪下來你就肯答應,今天我也就豁出去這張老臉了!」
見黎美靜真的要下跪了,孫菀連忙上前將她按在沙發上,「你別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