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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54:55 作者: 沈南喬
厲婭推了下孫菀,「跟誰學得這麼客氣了。」
卓臨城將書放回車裡,這才帶著四個女孩進了那家食府。
穿著素色旗袍的咨客見了卓臨城,忙殷勤地將他們往三樓引,繞過迴廊和雅間,將他們帶到最西頭的大包廂里。
一進門,陣陣荷香就撲鼻而來,孫菀她們打眼一看,只見這包廂的六扇窗下剛好臨著後海的荷花澱子,滿眼是接天的碧色,以及風姿綽約的兩色荷花。
江明珠拽著馬蕊跑到窗戶前,「好香好漂亮啊!蕊蕊,很像《青蛇》里的畫面,有沒有。」
話雖然不是對孫菀說的,孫菀卻深以為然,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卓臨城,暗想,這還真是個懂生活的人。她莫名對他添了幾分好感,也為厲婭找到如此極品而慶幸。
落座後,幾人照例將菜單推諉了一番,最終還是落回了卓臨城手裡,他慢條斯理地將菜單翻了一遍,點了數道招牌菜。厲婭一邊眉飛色舞地和馬蕊她們聊著天,一邊插話,「卓少,不用點太多菜,我們吃得都不多,別浪費了。」
卓臨城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本暗紅牛皮菜單上,他微微蹙著眉,好似有些拿不定再添些什麼。片刻後,他忽然側過臉,向孫菀問道:「還想要吃點什麼。」
語氣溫柔熟稔,倒像彼此是多年舊識,正啜著龍井的孫菀險些沒嗆著,「我隨便,看她們的意思。」
卓臨城點點頭,將菜單翻了一頁,指著單子上的一道菜問:「這個怎麼樣。」
孫菀有些詫異:這人是個瞎子嗎,他倆明明離得那麼遠,她怎麼看得清他指的是什麼?
見他絲毫沒有把菜單移到這一邊的服務精神,她不得不側過身子,靠近他飛快往菜單上看了一眼說:「蠻好。」
卓臨城便將這道茶香蝦點了,順帶把菜單推到厲婭面前。
上菜後,她們在卓臨城的介紹下舉箸將每例菜都嘗了下,還未等主食上來,都已經七分飽了。
此時正好是日落前的攝影黃金時刻,厲婭她們紛紛掏出手機,跑到窗前拍起荷花來。等到把荷花拍夠,她們又鬧騰著互相拍人物,不是卷著珠簾扮古典美人,就是倚著窗戶裝憂鬱,唧唧喳喳,笑成一團。
孫菀素來不喜歡拍照,又因手機寒酸,不配備攝影功能,所以老老實實坐在桌子前喝著蟹黃豆腐湯。
卓臨城自然不肯去湊女孩子的熱鬧,又和孫菀說不上話,於是坐在席間,專注地玩著手機。
厲婭拍完一系列照片後,回頭見孫菀還在吃,非常不屑地對她做了個口型:吃貨!
孫菀也覺得對著滿桌殘羹冷炙下手很無趣,只好把目光放在那碟夏威夷堅果上。她捻起一個堅果,持著開果器一夾,只聽啪嗒一聲,那粒堅果寧死不屈地從開果器中滾落到地板上。她不便再出醜,只好假借去衛生間,離席而去。
她一個人沿著長長的走廊,從西走到東邊的窗戶前,倚窗看著外面斑斕的燈火,以及幽暗的水面。遠處有人彈著吉他唱民謠,乾淨憂傷的歌聲渡水而來,聽在耳朵里別有縹緲空虛之感。
她很享受這一刻的孤獨,以至於很想這樣一直站下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眼見天光收盡,算著是時候散場了,她才懶懶站直身體,返身往包廂里走。
推門而入時,且笑且鬧的三個女孩仍圍在窗前,帶著點餘興,不甘地拍著夜景。
她只能耐著性子返回席間,坐下繼續等。不料人剛在桌前坐定,她的目光就被面前數枚剝好的堅果所吸引。
她拈起一枚白生生的果肉,神色複雜地朝卓臨城那邊看去。感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頭,朝她淡淡一笑,那笑再無旁的意味,倒像是個體恤小孩的鄰家哥哥。
一頓飯吃完,自是賓主盡歡,卓臨城將她們四人送到寢室樓下,拍了拍厲婭的肩膀,然後告辭離開。
目送著他的車子離開,馬蕊和江明珠圍著厲婭,一下子爆炸開來,「天哪,你從哪裡找到這麼帥的男人的。」
厲婭有些自矜地笑了笑,「上次和老孫去一個私人會所玩,把包落在了那裡。我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人接,以為找不回來了。到了雲南後,我閒得無聊,又用公話打了下老號碼,電話居然通了。接電話的人就是他。他說包一直存在他那裡,讓我隨時找時間去拿。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給他打電話聊天,這樣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江明珠捧著臉,無比艷羨地說:「我也要找個有帥哥出沒的地方丟包!」
馬蕊白了她一眼,「我跟你講個笑話吧。我們學院有個師姐做了有錢人的二奶後,進了一個特別牛的單位。我們班有個女生很艷羨,老嚷著她也要去當二奶。咱班班長聽到後,瞄了她一眼說:『你當不了二奶。因為你二是二了,但是沒有奶。』」
江明珠聽出她話里的意思,氣得直拍她,「你嘴不那麼毒會死啊!」
馬蕊壞笑著說:「這個笑話告訴我們,做人一定要掂量清楚自己的資本。美女丟包,會有人保管,咱們丟包,那是丟一個少一個,丟一對少一雙,別亂幻想了。」
一席話說完,幾個女孩一併笑得花枝亂顫。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厲婭忽然靜了下來,特別敏感地強調了一句,「我和卓少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不是那種關係。」
此言一出,她冷不防地又覺得自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大好的心情驟然凋落了下去。
其餘三人也頓覺尷尬,都噤了聲。厲婭陰著臉,撇下她們,快步往樓洞裡走去。
當晚,厲婭再度失眠。她和上次一樣,爬到孫菀的床鋪上睡下,幽幽貼著她的耳朵嘆息道:「老孫,我很怕。」
孫菀在黑暗裡睜著雙眼,半晌才問:「怕什麼。」
「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和卓少到底是什麼關係了。男女朋友嗎?他從沒說過他愛我、喜歡我,連主動牽我的時候都很少有。如果不是男女朋友,他為什麼又對我有求必應,熱情周到,甚至要求見你們。」
她將頭埋在孫菀的肩膀上,酸楚地說:「我有些糊塗了,是不是投入得太快了?快到還沒看清他的心,就一頭栽進去了。」
孫菀仿佛被她的傷感傳染,出神地想著,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吧,讓人生憂、生怖,不得自在的愛情。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張清瘦漠然的臉,不期然地,有那麼一瞬間落寞。
她也是怕的,她怕再也見不到他。
臨近期末,A大各大院系都開始給學生畫考試大綱。
胸有成竹的孫菀逃掉了所有畫題課,只在鄧論畫題那天,去了大階梯教室。
對這種理論課,孫菀的應考攻略就是考前背大綱,然後開足火力猛攻幾套真題,最後高分過關。她用這種方法高分通過毛概、馬哲後,又打算依葫蘆畫瓢地對付鄧論。
到了大階梯教室後,孫菀在後排挑了地方,將鄧論書一攤,埋頭看起新買的小說來。
正看得入神時,一道清冷有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同學,這兒沒人吧。」
孫菀看書時最討厭被打擾,所以著意挑了最空曠的一排,見有人要坐過來,她抬起頭來,「這邊有……」
剛一抬頭,一張她意想不到的臉映入眼底,她幾乎疑心自己是在做夢,「空位……」
來人正是蕭尋。
孫菀上下打量他,他怎麼看都不像是大一的新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莫非他這門鄧論一直掛到現在還沒過?他看上去也不像這麼弱啊!
蕭尋嘴角一動,算是笑過,躬身在她身邊坐下,輕手輕腳地從背包里拿出教材和眼鏡盒。
孫菀有些心神不寧地看看別的地方,見別的橫排都比她這排人多,他選擇這裡倒在情理之中。只是他難道不知陌生人間有個一米二的安全距離之說?那麼多空座,他偏選她的旁邊,很難不讓她想入非非吧?
孫菀沉默地裝了會兒嫻靜淑女,覺得自己這樣心浮氣躁有點太失水準,忙收斂了心神,垂下頭繼續看小說。
蕭尋自進門後就很認真地在聽課,一邊聽一邊在教材上畫著重點。大約覺得孫菀太不用功,他間歇地瞟了她幾眼,欲言又止。這點小動靜自然沒有逃出孫菀的餘光,她也理直氣壯地趁他做筆記時瞟了回去。不得不承認,他是孫菀見過的把眼鏡戴得最好看的男人,認真沉著的眼神、緊抿的唇線,無不透著認真男人的魅力。
孫菀為自己不良的意識形態臉紅,忙收回眼神,快速翻了幾頁小說。
這時,蕭尋忽然停下筆問:「你怎麼不畫題。」
孫菀沒料到他居然會主動和她說話,有些結巴地說:「我……回去抄下別人的……」
他輕輕搖了下頭,透明鏡片下的雙眼裡似乎閃過一絲笑意。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孫菀連忙收拾了書本,打算移到厲婭她們那邊去,不料人剛起身,蕭尋卻朝她伸出手,「把你的書給我。」
「啊?」孫菀十分驚訝,卻手不聽心地將教材奉上,復又坐下。
他將她的書翻看了幾頁,見全是白的,便問:「不怕掛科。」
「按照老師畫的題背幾天,應該不會掛的。」
蕭尋似覺好笑,卻沒有多話,提筆在她的教材上畫了起來,「應該?你了解台上那個教授嗎?每年的鄧論題都是他出的,他有個惡趣味,就是從來不考自己畫過的題。」
孫菀低低啊了一聲,瞟了眼那個老教授,「怎麼這麼陰險。」
他嘩嘩地翻著書,下筆如飛地在書上畫線,「你記一下,這裡每年都會考……這個地方可能會出一道大題……他最喜歡在這幾個地方出論述題。」
說著,他又利落地在空白處分點做簡單的論述。孫菀出神地盯著他的手,他的指節長而瘦硬,像根根竹節,顯然不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他的字亦如他其人般清瘦,卻蒼勁有力。
孫菀見他說得篤定,心裡那點促狹勁兒又起來了,笑問:「這麼了解他,你該不是一路掛到今年,掛出經驗來了吧。」
蕭尋的筆頓了一下,嘴角一翹,「你或者可以理解為這是優等生的洞察力。」
孫菀望著他的側顏,啞然失笑。
剛一下課,厲婭和江明珠就把孫菀堵在了西講學堂外。厲婭似笑非笑地問:「你喜歡剛才那個男的。」
孫菀的臉騰地紅了,她故作嚴肅地裝傻,「哪個。」
「就是和你坐一起的那個。別想瞞我,我坐在後面都看到了,你偷看了人家五次。」厲婭眼波一轉,笑得很妖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