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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54:55 作者: 沈南喬
    她二人正式結下深刻友情源於大一寒假。

    那年寒假,孫菀和黎美靜總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吵到大年初一晚上,孫菀終於忍不住摔門而出。

    走在空蕩蕩的北京街頭,孫菀忽然倍覺孤單,特別想找個人說說話。她掏出手機,把通訊錄看了一遍,鬼使神差地撥通了厲婭的電話。因為放假前,她隱約聽說厲婭一個人住在外面。

    厲婭聽她幽幽抱怨完,只說了一句話:「趕緊打車到我家來,有餃子吃,有沙發睡!」

    孫菀居然也就去了,一去就是十幾天。那十幾天裡,兩人沒事兒就去壓馬路、找美食、逛廟會,漸漸無話不說起來。

    與厲婭成為閨蜜之後,孫菀經常有意無意地流露出對厲婭腳踩兩條船的介懷,每逢這時,厲婭都只是雲淡風輕地說,上帝給了女人兩隻腳,除了用來走路,就是用來劈腿的。氣得孫菀恨不得當場和她斷交。

    然而這世間有條顛撲不破的真理----腳踩兩條船的人最終都會掉進水裡,哪怕那個人是滴水不漏的厲婭。

    莫昆終究還是撞見了她與季楓熱吻的情景,盛怒之下和季楓打了一架,之後還甩了厲婭一個耳光。厲婭萬沒有想到,一向把她奉若女神的莫昆居然敢打她,於是平靜地提出了分手。而厲婭也寒心於季楓竟縮在一旁,完全不敢上前幫她,好像他們的感情真的是見不得光的偷歡。

    厲婭很瀟灑地對孫菀她們說:「也好,兩個一起甩,下次我去釣個真正的高富帥,就什麼都有了!」走出那段三角戀後,厲婭將全部精力都投進高富帥資源的挖掘中。

    四月的一天,厲婭神神秘秘地拿著一本小冊子在孫菀面前一晃。

    孫菀問是什麼,她小聲說是通過特殊渠道弄來名校「二代」名冊。孫菀拿來一看,小冊子做得還很專業,每個「二代」照片旁都有詳盡的資料,家裡是幹什麼的,身價保守估計有多少,開什麼車,喜好什麼,經常出沒的地方有哪些。

    沒到一個禮拜,厲婭就春風滿面地對孫菀說,她和冊子上排名前三的某隻「金龜」接上頭了。

    「趙瀚啊!居然被我釣上了!他爹當年是靠賣治皮膚病的軟膏發家的,現在年年上福布斯,神話里的神話!」厲婭說得兩眼放光,「他就是一絕對的金龜,這回我得下血本釣上他。」

    孫菀正在搓衣服,頭也不抬地說:「是個女人都能在一個禮拜里勾搭得上的男人,我覺得不怎麼靠譜。」

    厲婭睨了她一眼,「什麼叫是個女人?你會不會說話。」

    孫菀沒有接茬,將搓好的衣服丟在臉盆里。

    厲婭拿塗著鮮紅蔻丹的食指戳了戳她,「別洗衣服了,晚上陪我去參加一個Party吧,衣服我給你準備好了。」

    孫菀懨懨地說:「不去。」

    「不去你一定會後悔!開Party的地方在萬乘,超牛的一家私人會所,裡面的會員全是名校在讀的二代們,金字塔尖尖上那一小撮精英男,你不想去見識見識?」見孫菀還是不為所動,她有些急了,撒嬌說:「跟你說實話吧,我和趙瀚還沒熟到可以單獨約會見面的地步,所以他才選了一個朋友辦生日派對的契機,叫我去萬乘玩。說真心話,讓我一個人和他去那種地方,我有些發怵。他那個人陰陽怪氣的……老孫啊,你就陪陪我嘛!」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孫菀沒了推拒的餘地,擦乾淨手,「衣服呢。」

    厲婭放下心來,將她推進宿舍,找了自己的一條中長禮服給她。孫菀正欲拿衣服去換,卻被厲婭按坐在椅子上,「仔細一看,你是一點打扮都不會,眉都不修一下。」

    她從化妝包里拿出一把剃眉刀,飛快地在孫菀眉上修剪起來。片刻後,她望著孫菀的臉怔了一下,孫菀順著她的眼睛往鏡子裡看去,不禁也有些愣神,雖然只是眉目間的修整,卻有種撥雲見月的效果,使她整個人透出煥然一新的清麗。

    厲婭拿著剃眉刀,左右端詳了她一下說:「老孫,其實你比我漂亮,只是不收拾,看著糙一點、澀一點而已。」

    孫菀知道她在拿自己開涮,但沒往心裡去,抱著那中式禮服去衛生間換了。臨鏡自照了一會兒,再看看正在描眉的、盛裝華服的厲婭,覺得自己慘澹得像一抹青煙。

    入夜時分,她二人等到了金龜趙瀚的法拉利。

    車門剛一打開,一大捧猩紅的玫瑰先持花人一步遞到了厲婭面前,繼而,一雙冰冷如蛇的眼睛從花下抬了起來。

    孫菀頭一次見這個趙瀚就嚇了一跳,無怪厲婭說怕他,這人長著一張粗糙的國字臉,不管怎麼笑,一雙三角眼裡都透著陰鷙。

    孫菀有些底氣不足,瞟了一眼厲婭,見她眉眼含情,笑意盈盈,兩隻梨渦甜得醉人,卻在眼神里透著點驕矜。她一向都很懂得怎麼拿捏分寸,控制關係的進展。

    及至上車,孫菀與那捧玫瑰坐在後排,總覺得心神不寧。

    耳畔時不時傳來厲婭甜糯的低語聲,以及趙瀚的大笑聲。堵車的間隙,孫菀瞥見趙瀚將右手放在了厲婭光裸的腿上,試探性地往裡遊走了一下,卻被厲婭擋了開去。

    孫菀一張臉刷地黑了下來,對趙瀚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進了萬乘的大門,孫菀暗暗在心裡想,單從門臉和內里的氣派來說,這個會所倒也當得起「萬乘之尊」的名。360度的環形落地長窗將京城夜景盡收眼底,窗外幽藍的夜幕被璀璨的燈光映得發白,站在其間,猶如置身半空星海。仰頭再去看那金碧輝煌的歐式穹頂,又如置身西方的宮廷。至於其他一應奢華設施,不過是這勝景上的錦上添花。

    他們來的時間尚早,這偌大的奢華會所里,只寥寥坐著十幾人,有的三五成群玩著桌遊,有的在玩撞球,還有一撮人坐在三壁全是書的中式會客廳里聊天。

    趙瀚攜著厲婭走到那會客廳里,跟那撮人打了個招呼,環著厲婭在他們附近的沙發上坐下。

    孫菀只得在他們對面坐下,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個冒冒失失的跟班,陷在那沙發里,手不是手,腳不是腳。

    很快便有侍者端來了紅酒、雪茄,趙瀚接過,攬著厲婭的肩膀,湊近她的耳朵說:「知道我為什麼帶你們來這裡坐著嗎。」

    厲婭不動聲色地遠離了他一點,笑望著他說:「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

    「帶你來開開眼唄!別看這個會客廳不大,最頂級的東西都在裡面了。」趙瀚拍了拍沙發扶手,用無比優越的口吻說:「看到對面那四扇紫檀雕木門了嗎?是從一個王爺家搬來的,貴啊!看看腳下這地毯,是一小塊一小塊雜色獸皮拼成的花開富貴,你再看看那邊的古代燈、香爐、桌子椅子,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不怕告訴你,都是以前皇家的擺件。」

    孫菀眼皮一抬,瞄了他一眼,心裡冷冷地嗤了一聲。這些男人,見慣了眼皮子淺的女人,以為開輛好點的車,帶女人吃一次龍蝦,就可以為所欲為,一個個忙不迭地用錢砸女人。孫菀倒是在電視上見過擺闊泡妞的,但是像他這樣連泡妞都要借花獻佛的人,也算是朵奇葩了。

    說到天花亂墜處,趙瀚又旁若無人地將手伸進了厲婭的大腿內側,得寸進尺地輕輕擰了一把。

    這一次,非但孫菀,連厲婭都蹙起了眉頭。這樣俗不可耐、臭不可聞的男人----不愧祖上是賣狗皮膏藥的!

    厲婭暫時不願意和他撕破臉,故意站起身避開他的手,貌似天真地問:「這裡哪一件東西最貴。」

    趙瀚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像他這種出生窮街陋巷,吃包穀面長大,一朝得勢,雞犬升天的暴發戶子弟,哪裡會分什麼好壞東西?厲婭這樣問,擺明了是要給他點難堪。他黑了臉,指著一處架子上的翡翠擺件說:「那個翡翠盤子最貴,黃金有價玉無價,那麼大一個滿翠的盤子,它不貴誰貴。」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地喝著紅酒的孫菀放下酒杯,不冷不熱地打斷他,「我看也不一定。那個一看就是新玉洗出來的滿翠,仿的古款,你要喜歡,幾萬塊也能讓人洗一個出來。」

    她這話一出,整個會客廳頓時靜了下來,連附近那幾個正在聊天的年輕人都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孫菀起身走到那個翡翠盤子前,有心殺他威風,目光炯炯地說:「還有,作為一個略微見過點世面的人,我想說這不是個裝菜的盤子,這是個翠桃式洗,是古代人用來洗筆的。」

    趙瀚被她搶白了一頓,一張臉黑得快滴出毒血來,眼睛狠戾地盯著她看。

    一旁的厲婭偷笑了一下,朝孫菀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年少氣盛的孫菀乘勝追擊,指著架子上的一幅畫說:「要說最貴的,我看既輪不到什麼獸皮地毯,也輪不到什麼紫檀木門,而是這幅宋徽宗的真跡,如果我沒記錯,這是前年天價拍出去的,沒想到居然在這裡。」

    說完,孫菀不禁在心裡感謝天上的孫大成,若非他當年的悉心教養,她未必能有今天的揚眉吐氣。

    聞言,附近那幾個年輕人紛紛議論了起來,有兩個走到那個翠桃式洗前把玩,其中一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轉頭朝沙發上一個居主位的年輕男子說:「我說卓少,你這兒怎麼還擺假貨啊。」

    這時,一個漫不經心的清緩男聲傳來,「剛學玩翡翠那年買的,以為撿了寶,送去專家那裡一看,專家送了我一句話『粗製濫造,假得不能再假』。生平第一次被騙,當然要擺在這裡,引以為戒。」

    說完,他略略側過頭,斜了孫菀一眼,自言自語似的呢喃道:「這個小妹妹倒挺有眼力。」

    孫菀回頭朝他看去,驚鴻一瞥的一個照面,看見這人長著一張不動聲色的冷峻容顏。

    他話音剛落,幾個年輕男人都笑了起來。

    那笑聲猶如打在趙瀚臉上,他一口喝淨杯子裡的紅酒,悶悶地坐在沙發上。

    厲婭因對他還有最後一絲希望,見他這樣,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挨著他坐下,小聲安撫。

    她越安撫,趙瀚的火氣反倒越大,胸口的起伏越見劇烈。他惱羞成怒地轉過身,一把扳起厲婭的臉,狠狠朝她唇上咬去,一邊咬一邊將她從沙發上挾起來,往外面拖。

    厲婭嚇得連連驚叫,一邊掙一邊壓著聲音喊:「你幹什麼?放開我!」

    趙瀚想借侮辱她來洗清自己所受的侮辱,罵罵咧咧道:「幹什麼,你不知道?你TM裝什麼純。」

    孫菀眼明手快地端起茶几上的紅酒朝趙瀚潑去,厲聲說:「先生,這是公共場合,請你放尊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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