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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54:31 作者: 麥蘇
仿佛是近鄉情怯,剩下的一小段路,她更加的安靜。
有車代步,速度更快。
當周圍的景致越來越熟悉,顧惜年終於回過神來,淡到幾乎沒有顏色的唇瓣,輕輕的扯了扯,努力的撐出一抹笑容來。
巨大的榕樹之下,有一戶雅致的人家,竟用青石板鋪著地。
大門雖是緊閉,門外倒有不少孩童,或坐或蹲,或趴或躺,留戀不走。
「屬下去喊門。」碧落興沖沖的去了。
不多時,正門打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管家笑呵呵的迎了出來,將顧惜年讓進了府內。
外表樸實低調的門戶,入內另有乾坤。
亭台樓閣,九曲迴廊,一派江南好風光。
只見那涼亭之下,有三位老人,年紀相仿,都已老的看不出年紀。
一個在看書,兩個在下棋。
看書那位,用書本蓋住了口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下棋那兩個,爭的是一局殘棋,唇槍舌戰,互不相讓,雖已是花甲老翁,卻仍是脾氣暴躁,比年輕人還有精氣神。
顧惜年做了個手勢,老管家便笑吟吟的點了點頭。
碧落遵從指示,把不遠處的石桌清空出來,先擺好了滷牛肉,又取了美酒,最後才將抱在燒雞外的荷葉拆了,烤鴨外裹著的油紙一併去掉。
瞬時間,香飄萬里,引人食指大動。
下棋的,顧不上棋盤。
看書的,從睡夢中驚醒。
三個老人,孩子似的沖了過來,各自奔向了心頭好。
「蔡記的烤鴨?」
「盧記的荷葉燒雞……」
「周記的滷牛肉!」
……
「老頭,你今天倒是轉了性,知道一起買來了?」
老管家笑眯眯的搖頭:「孫閣老猜錯了,這些可不是我這個愚笨的老頭想起來的,今日有貴客到,您猜猜是誰?」
孫道然抓住鬍子沉思片刻,臉上突然露出驚喜的表情。
旁邊兩個老人,早已是笑意盎然,顯然是未經提示,便先一步猜出來了。
「阿年!是不是你這丫頭來看師傅?」
顧惜年身形一閃,從藏身的石廊柱之後走了出來。
二話不說,雙膝跪倒,行的是大禮。
「師傅,阿年回來了。」
孫道然老淚縱橫,急忙把人給扶了起來,「你這丫頭,再不過來登門,師父真要生氣了。」
旁邊那兩位,見孫道然又在口不對心,禁不止哈哈大笑了起來。
「阿年,你莫要聽你師父這般說,他啊,每一天都要念叨他的寶貝徒兒好幾回。你總算是倒了,你師父已經笑的合不攏嘴了。」
顧惜年抱拳,同樣是行大禮,跪下磕頭:「阿年拜見王師傅,您老精神矍鑠,阿年見了真的歡喜。」
王錦廷趕緊扶人:「你這孩子莫要動不動就跪下來,你身子不好,石板地上又涼,若是傷到身子,孫閣老非要氣炸了不可,必拿我是問。」
顧惜年一站起,就立即轉向了另一邊,始終沉默無言,卻是雙眸通紅的老人。
「阿年替二哥、五哥,給君師傅請安。二哥和五哥的師傅,便也是阿年的師傅,往後,阿年會代替兩位兄長侍奉您左右。」
說完,跪下來,連磕六個,那是替她兩個哥哥行的大禮。
君如斯禁不住老淚縱橫,他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恰好兩個是親兄弟,便是那顧家的二少、五少,聰明絕頂,文武雙全,那是走到哪兒便能誇耀到哪兒的好兒郎。
他一生未曾娶,也沒有養育自己的血脈,這兩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徒弟,便如同親兒一般。
二郎、五郎曾發誓,會像對待父親一般,侍奉他這個師父到老。等到有天大限一到,他們會像是親兒一般,將靈前的火盆摔個粉粉碎,了卻他一生無子的遺憾。
誰知邊城一戰,二郎五郎慘死在了壅關長道,從那日期,君如斯鬚髮盡白,整個人在一夜之間老去。
他絕口不再提起兩個徒弟,但這也是他心底的兩道傷,日夜疼痛。
今日,顧惜年突然來到,且是換了男裝打扮。
男女有別,哪怕是親的兄弟姐妹,也沒有多少相似。
可君如斯仍是在顧惜年身上看到了二郎、五郎的颯爽英姿,鬱結多日的難受,一下子便爆發開來。
「阿年,開酒,陪你王師傅和君師傅喝上一杯,這麼好的菜,咱們邊吃邊聊。」孫道然吩咐。
碧落和老管家早已準備妥當,將壇里的酒,換成了精緻的小壺。
幾人圍著石桌而坐,前三杯,盡皆灑在地上,祭告逝去的英靈。
顧惜年簡單的將一路的經歷說出,沒講的太細,也未提及身受重傷,她怕三個老人傷心。
可她不說,這三位四國揚名的大儒,又怎會猜不出一路的兇險。
孫道然已是滿眼心疼,他有九位徒弟,最驕傲,也最令他疼惜的,便是這位排位最末的阿年,九徒之中,她亦是唯一的女兒家,若非真是驚艷之才,他又怎會破此先例。
一晃數年過去,他的小徒弟,滿腹經綸,也能上馬殺敵。
女兒身怎麼了?
身為女子,卻將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做到了極致。
顧惜年,便是他的驕傲。
今日相見,尤為不易,那是從生生死死之間,硬賺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