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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42:51 作者: 御手洗蘑菇
    然而有些感情上的事,怎麼可能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理智也拿它無可奈何,否則就不會有戀愛中酸酸甜甜悲欣交集的時刻了。

    於是我又陷入患得患失的憂傷。

    我們沉默地走了一陣,江子游忽然說,「我手冷。」

    說罷,他就湊過來,將手探進我衣兜,小心翼翼,磨磨蹭蹭地靠近,仿佛怕被我抓住扔出去一般。

    嘴上好似蠻橫的撒嬌,手上卻是如履薄冰的小心試探,兩廂對比,我哪裡還有脾氣。

    我捉住他的手指,真是冰的要命。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觸碰到這樣冰涼的溫度了。

    被我碰到的一剎那,他的手本能地一掙,或許以為又要與我鬥智鬥勇一番了,直到被我牢牢握住,才漸漸放棄抵抗。

    「江子游,你可能有病,得治。」

    至於如何在兜里揉搓捻壓,摩擦生熱,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們走上江城大橋,江子游步子始終邁的比我小一些,回頭看他,他垂著眼帘一聲不吭,是我見過的那副心事重重。我心裡一緊,那種在見到他真人之前反覆出現的,將會失去他的悲傷預感瞬息令我窒息,忽然就想上手捏住他下巴,強迫他抬頭看著我的眼睛----

    腦子裡想的什麼都給我說清楚!

    見我停住,他也停住。

    抬起頭,眼神無辜,「怎麼了?」

    你說呢?

    當然我並未說出口。

    轉頭接著向前,賭氣一般,步子邁的更大了些。起初兩步他跟的有些踉蹌,手險些從我兜里滑出。

    這可不行。於是我加重握他的力道,腳下卻繼續邁更大的步子。

    江子游不明所以,不得不跟著我的頻率走一陣,忽然他笑一聲,「寧一禾,你幹什麼?」

    我沒有說話。

    那時只想就這樣牽著他不放手,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明也不到盡頭。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明江結了冰,長風無所滯,吹至橋頭凌厲更甚,吹得我眼底泛起淚光。

    一時想到初次見面,可能還是八九歲的年紀,直到十五歲才知道他的大名,直到十八歲出門遠行,直到二十一歲牽上他的手。倘若他從未出現,我這輩子大概率孤身一人,生,老,病,死,孑然一身,也沒什麼所謂。可是一不小心與他建立了羈絆,我發現自己好像動搖了。

    浮生果然如夢,為歡能有幾何。

    淚流不止。

    南溪不知有什麼魔力,從家回來我就變得異常感性,怕他看到我的狼狽狀,於是我只能繼續向前。

    誰知江子游卻突然停住,低低地說了一聲,「如果我不走了呢。」

    如果你不走了----

    輕而易舉便想起那隻企圖掙脫束縛的風箏,山長水闊,天高路遠,如果就此飛去----

    我忽然就怕他從我手中抽出手去,也害怕這句話背後的隱喻。

    我就著前行的姿勢,咬牙無言地握緊他的手。

    片刻,江子游輕笑一聲,「我開玩笑的。」

    可是哪有玩笑的意味。

    他主動走上前,經過我的身邊,走到我的前面,欲將手扯出,不得。

    他頓了一下,隨後亦無言地停住。

    夜風吹的他髮絲凌亂,遠途歸來,他的背影愈發清冷消瘦,在寒風裡隱約透著一股倔強。

    這許多年不露聲色,卻清醒異常,他才是敏感善良、永遠在恰到好處的距離守護我的那個。只是偽裝的比較好,只是被我選擇性忽視掉。

    他永不使我為難。

    於是我鬆了手。

    如果你不想走了,那我應該放你自由。

    然而在那之前----

    「喂,江子游。」

    「幹嘛。」他就著前行的姿勢回應。

    「我……」

    絞盡腦汁,「想……給你一個東西。」

    片刻,他終於回過頭來。

    夜風依舊凜冽,不知是否為我的錯覺,我看到他的眼裡亦有淚光。

    又或者走在前面的那個人註定要操更多的心,流更多的淚……

    我們又一次像曾經無數回地無言相對,只是這一次我心疼得無以復加。

    因而最好的辦法應是並肩前行,哪怕當風落淚,也是同仇敵愾的姿勢。

    寧一禾發誓要勇敢一回----

    於是我健步上前,將他狠狠擁進懷裡,江子游渾身一震,被我嚇到也說不定,那一瞬間幾乎僵在原地。

    這種事我實在匱乏經驗,當下只覺下手確實重了些,又慌忙放開,「抱歉……」不免有些懊惱,一低頭正對上他的眼睛,只見他眼底淚痕未乾,睫羽微顫,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與我對視不過兩秒,忽然低頭躲避。

    一瞬間我覺得現在的他,就像夢中的我。

    下一步該做什麼了?

    寧一禾不費吹灰之力就想起答案,因為那個夢他做了無數遍----

    於是我吻上他的唇。

    人的生存特徵是呼吸,然而一生有意義的時刻,卻是那些呼吸停止的瞬間。

    他的唇不像手那麼涼,反而是一種奇異的溫熱與柔軟,我瞬間只想放棄思考,真實的觸感足以令一切自以為是的比喻黯然失色,於是我心滿意足地品嘗,擁著他一時不捨得放開。他雙臂僵直,震驚了好一會兒,定在原地呼吸都微不可聞,那模樣簡直是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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