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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42:51 作者: 御手洗蘑菇
只見他望著觀眾席,笑容燦爛,伸出一指,平平地在空中劃了一道巨大的「一」。
嘴唇在動,我聽不清聲音,不過我想一定是「你怎麼來了」。
賽後,他見到我第一個動作便是伸手摸我額頭,「你好了?大冷天的瞎跑什麼?」
「拿開你的髒手。」
更衣室暖氣很足,我的臉被熏的有些發熱,又開始口是心非。
他笑笑,先脫了球鞋,然後開始旁若無人地換衣服。
「你竟跟L一起來,我剛看到的時候驚呆了。」
L知趣地先回去了,說到他我就渾身不爽。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每一個動作,發狠道,「誰叫你不告訴我。」
「你好好養病,不想讓你操心啊。」
油嘴滑舌,張口即來。
他說著,彎腰去撿地上的背包,鎖骨及以下部位忽然暴露在我面前。我不由屏息----
「看看看,儘管看,你不看一會兒也要便宜那幫老爺們兒。」
「……」
浴室就在隔壁,淋浴水聲,聲聲入耳,空氣中還氤氳著各類洗護產品的香味,濕漉漉的水汽熱氣騰騰地將我們二人包圍。
我不禁想像他除去一身紅黑球衣,年輕光潔的每一寸肌膚,不甚矜持地暴露在一室水珠與飛沫中。曾經隔著布料描摹過無數遍的脖頸,鎖骨,前胸,兩肋,小腹……於水霧迷濛里,一一展現其原本形跡。
嗓子有些干,我故作嫌惡地瞥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在更衣室木凳上坐下。
「喂,江子游,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我倆很少直呼對方全名,他頓了一下,爾後轉身看我,理性地反問,「你想說什麼?」
他低頭忙活的時候我肆無忌憚地看他,等到他抬眼與我對視我卻自亂陣腳。
我到底在擔心什麼?
低頭避開他的視線,「L喜歡你。」
話一出口,我忽然覺得無比憂傷,仿佛在懷中拼死護著一隻輕靈的風箏,而有預感它遲早會脫了手飛去。
「我知道啊。」
旁邊的江子游呼吸綿長,輕輕答了一句。
我背靠著更衣室冰涼的牆壁,一瞬間像個怨婦一般委屈,數九寒天的涼意從四面八方襲來,令我木在原地。
有一個L,就會有X,Y,Z。
然而這委屈師出無名,我不知道自己在以什麼身份為他擔心。
江子游忽然發笑,伸手搭上我的肩,「寧一禾,你什麼時候這麼俗氣了?」
過問人間情愛,是為俗氣。
他小心翼翼地觸碰,見我沒有抗拒,才用力摟了一下。
我渾身一顫,無比心涼,寧願他不要這麼如履薄冰。
我低著頭,「你不喜歡他。」
「嗯,我不喜歡。」
我的心不斷下沉。
不喜歡他,隱含的邏輯是會喜歡別人。
「……但你不介意,不介意開始一段……」
「不介意。」
我頹然倚著牆壁,心想,「人與人的永恆隔膜」,終於在我倆之間出現了。
☆、第 5 章
那日我與江子游都有些許反常,各有所執,不歡而散。
臨別他問我,那你呢?
此時我憑欄遠眺,看見寫字樓下一所小學的操場,小孩在風中列隊做操,綠茵場上一個個小人搖搖晃晃,寒風在城市每個角落流竄,銀色的江城大橋在遠方閃閃發光。
那我呢?
無論對象,無論動機,我會允許自己開始一段感情嗎?
對面S女士敲了敲我的桌子,我回過神來,她隔著電腦遞給我一瓣切好的柚子,「抓緊吃,屋裡太熱,容易干。」
握在手裡竟有些沉甸甸的,我點頭道謝。
「哇,你手指好長,彈鋼琴的吧?」
我一抬眼看見S女士驚喜的笑臉,不自覺也被感染,只是我露出的,是無奈的笑,「讓您失望了,我其實不會彈。」
遂專心對付那塊孤獨的柚子,這種麻煩的水果我自己從不主動買,離家之後便鮮少吃到。
想起一個俗氣的比喻----柚子,最能象徵愛情的水果,因為吃它的時候,用的是掏心掏肺的吃法。我想果肉外那層礙事的白色薄皮,大概是它心最後的尊嚴。
地鐵站在地下一層,冬夜的冷風從出口倒灌進來,長驅直入,我逆流而上,風頭如刀面如割,瞬間眼裡灌滿了淚。
如同某種盛大而蒼涼的歡迎儀式,你要艱難地攀上頂峰,即便頂峰更寒冷。
而我的眼淚沒有任何寄託,平白浪費了一次眼紅的權利。如同尚不知悲劇之核心,便無端將悲傷預演。
「一禾,沒吃飯吧?一起出去吃點?」寢室里,L君很隨意地問。
說實話從那天回來到現在,我不知道他面對我何以仍如此坦然,我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原本自認有理在先,現在也被迫收回幾分傲氣。
吃就吃,誰怕誰。
「請你去個地方,知道七頁咖啡館嗎?在N大和T大之間,位置很隱蔽。」
確實隱蔽。
七頁其貌不揚,門外不設明顯標誌,如同一間隱在林間的低調木屋,徠客大概全靠人們口耳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