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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她這句話堪堪說出,一旁的姬家家主冷聲笑笑:「這可說不準。我們家世世代代修習邪法,從沒害過無辜之人,也做了不少好事。反倒是有些名門正派,看上去霽月光風,不曉得背地裡幹了什麼齷齪事。」

    姬家是衛州頗有名望的邪修世家,莫凌之沒做回應,俯身低頭,給宋闕餵下一顆凝神丹。

    秦止二人實在過分,將他傷成這樣已是逾越規矩,結果到頭來,甚至沒請個醫修療療傷。當她收到傳訊符匆匆忙忙趕到這裡,才望見宋闕鮮血淋漓躺在地上。

    若說她夫君修習邪法,莫凌之定是第一個不信。

    她被宋闕救過性命,自少女時起便傾慕於面如冠玉、蕭蕭肅肅的琅霄君,為了能與他慢慢靠近,幾十年如一日地咬牙苦修,才終於成為能同他並肩作戰的強者。

    高嶺之花往往如鏡花水月,只可遠觀不容近看。

    她本以為琅霄君是個木訥冷淡的老古董性子,沒想到同他接觸以後,漸漸發覺了他的溫潤懂禮、柔和風趣,二人情愫漸深,直到多年後的現在,仍是伉儷情深。

    他曾與她共退邪魔,還小城一片祥和安寧,也曾拉著她的手前往災區,給無家可歸的孩子們遞去食物與靈石。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天理不容的惡事。

    「不錯。」

    宋譽身為宋家前任家主,在幾百年前將位子傳給宋闕後,便過上了閒雲野鶴的生活。

    昔日強者餘威尤烈,沉聲開口,不怒自威:「我兒心性頗佳,未曾做過出格之事。千年前在幽明山中,亦是他力戰霍訣,這才保住了真相。」

    他說罷眸色微沉,再度開口,語氣明顯多出幾分不悅:「二位將他傷成這樣,可有證據?」

    「琅霄君做過的善事確實不假,但一千年前的惡,也並非空穴來風。」

    江逢月亭亭而立,面對前輩毫不露怯,指尖輕輕一動:「至於證據,不巧,我手頭恰有一個——這是千年前霍訣妹妹拼死留下的留影石,諸位且看。」

    白光緩緩溢開,宋闕躺在地上死魚般的身體,終於下意識顫了顫。

    一定只是模稜兩可的畫面,做不了證據。

    莫凌之憤然抬頭,一剎之間,聽見影像里傳來的聲音:「不然霍小姐覺得,我那天靈根是怎麼來的。」

    的確是宋闕的嗓音,她再熟悉不過。

    至於天靈根……不是他天生靈力凝滯,直到十歲,才真正顯露天賦嗎?

    正廳里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停了下來。

    莫凌之腦袋有些發懵,仰面看著畫面里昏暗沉寂的夜色,二人之間的對話融在風中,驀地,她心口重重一跳。

    那個擁有和她夫君相同面孔與聲線的青年,正掐著少女纖細的脖子。

    他在微笑,眼神里卻是莫凌之從未見過的冰冷殺氣,裹挾著嗜血的瘋狂。

    他說:「找到個天靈根的小孩,殺了他後奪走靈根,於我而言不算難事。後來想想還真要慶幸,我尋到的恰好是個邪修墓穴。」

    這不可能。

    這是她夫君會說出來的話嗎?

    莫凌之本在替他療傷,聽聞這句言語的瞬息,手中靈力驟然一停。

    她還聽見霍嫵低低的喘氣,掙扎著詢問幽明山裡的事情,如同一個引子。

    宋闕說了「是」。

    他說自己將邪氣渡入霍訣體內,等後者發狂,再拿出留影石。

    他也說起霍家和他的整個計劃,先是引誘霍嫵下毒,激發霍家與霍訣矛盾,再將滅門慘案嫁禍於霍訣身上,引導修真界對其進行剿殺。

    正廳里安靜得落針可聞,唯有留影石中的窸窸窣窣無比清晰。

    待青年說完,畫面開始亂晃不停。

    為宋闕輸送靈力的右手終於一動不動,莫凌之愣愣抬頭,看著那張猙獰冷酷的臉,以及少女掙扎時晃來晃去的手臂。

    她心頭倏地揪緊,指甲陷進掌心裡柔軟的肉。

    破碎的喘氣與衣物摩擦的細微聲響,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這是一個女孩臨死前拼了命傳遞的信息,她有過掙扎,最終還是被無情殺害。

    秦樓默然不語,眼中晦暗不明。

    在場修士皆是定睛,不知是誰遲疑著問了一聲:「那個……的確是琅霄君對吧?」

    除了琅霄君,還能有誰。

    江逢月冷冷道:「世間不會有人同他長得一模一樣吧?至於這顆留影石的真假,諸位皆可前來品鑑,千年前的質地與靈力,這些都做不了假。」

    「也許只是有人易容偽裝,或者乾脆編造了一場幻境。」

    宋譽振袖,眉頭微緊:「僅憑這一個證據,就篤定吾兒同邪魔妖道為伍,未免太過絕對。」

    沒錯。

    重傷在地的宋闕深吸一口氣,長睫沾了血,蓋住眸中的狠戾之意。

    他不知道霍嫵究竟用了何種手段,才記下這顆舉足輕重的留影石,但僅僅一段畫面……還沒辦法將他徹底定罪。

    無論如何,他必須咬死不認自己是個邪修,更不知道留影石中發生過的事,如此一來,或許能挽回幾分局面。

    對於如何藏匿邪氣,他早已練習得爐火純青。

    更何況以他即將邁入渡劫的修為,哪怕是秦止江逢月,也很難窺探他的識海。

    江逢月仍是笑:「所以,我們這裡還有第二份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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