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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提出這個話題的男孩嘖嘖兩聲:「霍家也是果斷,毫不猶豫就把他丟進了大牢——聽說很多人都想將他處死,但霍訣以前畢竟做過好事,包括琅霄君在內,不少修士為他求情。一來二去,仙盟決定廢他修為、斷他筋骨,讓他自生自滅。」

    「廢修為,斷筋骨,還被趕出家族,霍訣還能活嗎?」

    另一個牧童愕然道:「此事會不會另有隱情?我看他不像奸惡之徒……霍家就沒人站出來替他說說話?我記得他同妹妹關係極好。」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當時誰敢幫他說話?琅霄君給出的證據明明白白,誰站在霍訣那邊,誰就是惡徒同夥。」

    男孩搖搖頭:「不過,今日不是霍小姐和霍訣的生辰嗎?霍家在城裡擺了好大一桌酒席,要為霍小姐慶賀,看他們的架勢,好像已經把霍訣之事就此翻篇了。」

    他說著起了興致,望向同伴催促道:「快快快,咱們早些回去。每年霍家人生辰,不是都要在城中放煙火嗎?看看今年還能弄出個什麼花樣!」

    兩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腳步聲很快消失在小路盡頭,秦蘿聽得心口發悶,快步走向廟宇。

    眼前的破廟很小,許是年久失修,屋檐破開了幾個大大的口,廟門殘破不堪,牆壁也是髒兮兮的。

    女孩把藥瓶小心翼翼抱好,在踏進廟裡的剎那,眼前倏然一亮。

    廟裡沒什麼光線,放眼望去昏昏暗暗的。灰塵在晚霞里飛旋起舞,神像也蒙了灰塵,投下一道沉甸甸的黝黑影子。

    在不易察覺的陰影角落,少年垂頭靠坐在牆角。

    她正要上前,聽見一道熟悉的嗓音:「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正是伏魔錄。

    它顯然也受了重創,靈力比不得當初,這會兒似是十分氣惱,在半空彈來彈去:「主人已經這樣了,你難道還要來欺負他!虧他對你那麼好,白眼狼!」

    伏魔錄說著頓住,看向她手裡的大瓶小瓶:「你……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聽見它的聲音,少年吃力抬頭,啞聲制止這一連串的咋咋呼呼:「伏魔錄。」

    彈來彈去的書本瞬間安靜下來,為了保護他似的,迅速飛到少年身前。

    秦蘿認出他的眼神,還是秦樓。

    小孩上前幾步:「我來送藥……我剛來這兒的時候,手裡就有藥瓶了。」

    最後這句話伏魔錄聽不懂,如同一個只有他們兄妹兩人才知曉的暗號。

    秦樓知道他們置身於心魔,秦蘿的角色正是當年的霍嫵。既然她來時便抱著藥瓶,那在當年真真切切發生過的歷史裡,霍嫵也曾這樣做過。

    秦蘿是想告訴他,霍嫵並非徹徹底底地絕情,這樣一來,屬於霍訣的執念也許能得到些許慰籍。

    秦樓點頭。

    其實在當年,霍嫵並未踏進廟宇一步。

    她雖然不忍心見到兄長落難,卻也時刻記著他的罪人身份,不敢與之有所接觸,於是趁著霍訣昏睡,將藥瓶放在了破廟門口。

    他醒來望見傷藥,雖然沒見到送藥之人,但細細思忖一番,心中還是有了結論。

    於是硬刀子成了軟刀子,他寧願霍嫵與他劃清界限、就此別過,也不想她特意尋來此地,卻刻意不與他相見。

    ……他分明不是令人噁心厭煩的瘟疫,不會傷她。

    「藥——」

    伏魔錄哽咽一下,當場變臉:「嗚嗚嗚我就知道你還惦記著哥哥,快看看霍訣吧他快疼死了,你看那麼多傷嗚嗚嗚!」

    秦樓避開女孩的視線,止住嗓音與身體的顫抖:「不礙事。別聽它胡說。」

    他話音方落,忽見身前掠過一瞬清涼的風。

    秦蘿倏地蹲下來,把懷中的小瓶子一個個放在地上,抬眼看了看他被血浸透的上衣,小扇子般的睫毛飛快顫了顫。

    秦樓看見她眼眶泛起的紅,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

    他知道秦蘿想做什麼,本打算下意識拒絕,撞上她目光的須臾,不知怎地大腦一空。

    「哥哥,你別怕,我……我可以幫你擦藥。」

    她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癟了癟嘴:「對不起,我之前什麼都不知道……那些人全是壞蛋。」

    果然是小孩,就算氣急,也只會說出一句「壞蛋」。

    秦樓有些想笑,不知不覺地,腦海里緊緊繃著的弦慢慢鬆懈下來。

    與他滿身的血氣不同,秦蘿身上帶了股淡淡的香,當女孩抬頭向他靠近,引來清清爽爽的風。

    先是餵給他幾粒圓圓的丹藥,至於藥膏,應該要塗抹在傷口上。

    第一處擦藥的地方,是少年人精緻的面頰。

    修士們進行圍剿的時候,可不會關心有沒有劃傷對手的臉。

    這具身體生有一副好相貌,此時面上糊了血漬,有幾條傷痕橫亘側臉,再加上隨處可見的淤青與紅腫,已經很難看出看出曾經風流雋秀的模樣。

    秦蘿心中難受,朝著傷口輕輕吹了吹風。

    她以神識入體,好在還剩下點兒零星的靈力,當即念出一個除塵訣,雖然無法清除所有血污,但總算讓他看起來不再那麼狼狽。

    女孩的指尖柔軟細嫩,小心拂過他額頭,順勢往下來到鼻樑,不痛,有點隱隱約約的癢。

    秦樓一動不動,安靜等待她的動作。

    真奇怪,這座破廟留給他的,唯有無比恥辱與痛苦的記憶,而今與秦蘿一起待在這裡,秦樓卻莫名生出了久違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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