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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今夜的月亮不知什麼時候消匿無蹤,黑雲好似翻滾的棉絮,一層又一層壓在天邊。

    厚重夜色里,秦蘿忽地揚起腦袋:「好像……下雨了。」

    春天的小雨淅淅瀝瀝,如同千千萬萬勾連成片的水簾,在墨色一樣的夜空中緩緩暈開,沁出涼絲絲的冷意。

    秦樓並不喜歡這種陰冷潮濕的雨天,一個眨眼的功夫,莫名覺得撲面而來的雨絲少了大半。

    他心有所感,抬頭之際,果然見到一雙白白淨淨的小手。

    「哥哥是蘑菇,我是蘑菇上面的小傘。」

    秦蘿把手合成小帳篷的模樣,高高抬起擋在他腦袋上,當真如同蘑菇頂上的菌蓋。

    她說話時晃了晃小腿,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輕笑:「你別怕。有我在,不會讓哥哥淋雨的——你看,啪!傘撐開啦。」

    ……說得這樣開心,她自己定是被淋得濕漉漉的。

    秦樓忽然想起那場似真似幻的夢,夢裡同樣是下著雨,少年與女孩一併走在街邊。

    雨傘被少年握在手中,向著女孩所在的方向悄然傾斜,擋去所有嘩啦啦的雨水,他自己則濕透了大半個肩膀。

    他心中本是銅牆鐵壁,此刻卻悄悄化開一處柔軟的角落。

    只有這一次。

    秦樓在心底對自己說,只有這一次是例外。

    夜雨仍是紛紛揚揚,近在咫尺的人倏然開口:「秦蘿。」

    他冷不丁地出聲,讓本就不太清醒的小孩微微愣住,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兀地屏住呼吸——

    她被秦樓背在身後,忽有一道柔和的劍氣從四面八方而來,將秦蘿的身體牢牢托住。

    旋即手臂被輕輕一拉,整個身子瞬間打了個旋兒,再回過神來,已經被抱在了少年身前。

    他動作笨拙,以脊背擋下斜斜而來的驟雨,雙手則護住她的後背與腦袋,手掌修長有力,牢牢下罩。

    秦蘿的醉意稍稍消退一些,雙手環住秦樓後頸,茫然吸氣的時候,嗅見雨水冰涼的氣息,以及將她整個身體全然包裹的清冽皂香。

    「不用傘。」

    秦樓聲音很輕,聽不出話里的情緒,尾音沉沉,彌散在春夜的雨霧裡:「蘑菇已經足夠替你擋雨了。」

    第74章 咩咩滾滾……全是雲衡師兄?……

    所幸今夜的雨不大, 加之秦樓身懷劍氣,驅散了絕大部分淅淅瀝瀝的雨簾。當二人御劍來到山中別院時,雖然或多或少沾了水汽, 但都沒有變成狼狽的落湯雞。

    秦樓身後的衣衫濕漉漉搭在脊背上,在春夜裡生出淺淺的寒涼。少年對此並未多加在意,安靜護在秦蘿身側,將女孩送入客房之中。

    因為有哥哥擋雨, 她只濕了點兒頭髮, 幾縷髮絲蒙了水霧,軟綿綿伏在耳邊和側臉,兀地抬頭與他對視,連睫毛也是水盈盈的。

    「謝謝哥哥。」

    秦蘿的酒意散了不少,似是覺得十足開心, 眼睛清清亮亮, 淌出令人安心的笑:「哥哥趕緊回房洗澡換身衣服吧!要是著涼就不好了——對了!我房間裡有一把傘,我去給你拿來!」

    她話音方落, 屋子裡便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 就有一把雪白潑墨的小傘被遞到秦樓面前。

    作為一個小孩,秦蘿似乎遺傳了江逢月的性子,實在有些太多話了。

    其實修士身強體壯,莫說淋雨,哪怕落入水中整個濕透, 也很難患上風寒。秦樓從小到大沉心修煉, 更是從來懶得打傘,大不了用法訣烘乾衣物,或是換上一身新的衣裝。

    身形頎長的少年劍修默然片刻, 任由燈火將自己的影子不斷拉長,末了微微頷首,從秦蘿手中接過雨傘:「多謝。」

    「不用謝!」

    小孩歡歡喜喜地笑起來:「謝謝哥哥送我回來!哥哥早點休息,晚安!」

    雨傘被撐開的瞬間,擊散一片繁花般盛放的雨簾。

    拱形的弧度支撐起一個牢固屏障,把雨水盡數阻隔在外,秦樓莫名想起御劍飛行的時候,搭在自己腦袋上的那雙手。

    他沒說話,邁開轉身離去的第一步。

    如今的很多東西,似乎與千百年前不大相同了。

    當年的霍訣為人撐了十幾年的傘,夾了十幾年的菜……時至今日,在秦蘿伸出雙手的那一瞬間,身為秦樓的他,頭一回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傘。

    嘩啦啦的雨水砸在地面上,暈開一朵朵蕩漾的水花。四周寂靜陰沉,他走著走著,忽然察覺出有些不大對勁。

    這會兒夜色已深,四面八方少有亮色,他身旁卻始終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照亮前行的小道。

    沉沉暗夜裡,執傘的少年長睫輕動,下意識回頭。

    這附近安安靜靜的,唯有秦蘿所在的房間大大敞開,燈火昏黃,彌散在朦朧的雨霧裡。

    然後像是一根長長的線,亦或一片暈染的水墨,徑直來到他身邊。

    雨下得很斜,秦蘿站在門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可避免地沾了雨絲。

    她卻對此毫不在意,見秦樓回頭,咧嘴踮起腳尖,很高興似的朝他揮了揮右手。

    春夜幽寂,暮靄沉沉,她立於明晃晃的光亮之中,仿佛帶著一股毛絨絨的暖意,啪地一下,徑直闖入少年眼中。

    連秦樓本人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唇角揚起了不可遏止的弧度。

    秦蘿送走哥哥,立馬舒舒服服洗了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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