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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著了男裝的少女如釋重負般輕聲笑笑,伴隨錚然一響,拔劍出鞘:「既然一切都是假象,那把城中的某些規則對個調,應該不是難事吧?」
沒有什麼盼望著自由的小公子,也沒有醉仙樓里那些住在小房子中的少年。
如同鏡面扭轉,一塊塊拼圖被翻轉到另一側,拼接成他們未曾見過的畫面。
年紀輕輕的女孩們被禁錮在紙醉金迷的高閣水榭,有時悵然抬頭,只能見到僅容兩張床鋪的逼仄小室,以及模糊不清、自尊全無的蒼蒼前路。
父母雙亡的少女無路可去,為扶養年紀尚小的弟妹,在城中支起一家小小店鋪。居心叵測、勾引、浪蕩,謠言如雪花,沉甸甸壓在肩頭。
偌大的城主府里,懵懂的小姐站在高高的圍牆之上。她身後是樓宇皇皇、詩詞琴箏,跟前開了一樹燦爛的梨花,地上落滿馬車車轍,有幾個孩子沿著街邊跑過。
年輕的醫師來到府中,少女聽那人說起遙遠的九州與千家宗府,暢想過沙海蒼雪,卻也在某日無意間聽聞,身為城主的父親打算將她祭劍。
她們連自由歡笑的權利都未曾有過。
「如此一來,被送去祭劍的便不是小公子。」
夏見星眸光微凝,看不清真正的情緒:「……這一場徹底顛倒的幻境,就是你所盼望見到的情景嗎,聶扶荷?」
咔擦。
秦蘿聽見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聶扶荷面無表情站在她們身前,身後是莽莽蒼蒼的高大後山。
以她的身後為起點,仿佛有人把紙頁一點點撕開,夜色被撕裂出一道道細碎的紋路,再順著這些紋路,裂開越來越大的縫隙。
被勘破幻境之後,幻境會出現裂痕。
山巒、天空、樹木盡數碎開,慘白的月光幽幽落下,當秦蘿再眨眨眼,透過裂縫見到另一幅全然不同的景象。
血一樣的月色流淌如水波,枝葉枯萎敗落,化作地上成堆的齏粉。
魔氣纏繞在枝頭,幾乎蔓延視線所及的每一處角落,無處不是死寂壓抑,猶如死域。
裂縫之後……便是真正的御龍城。
而透過裂縫,死氣與盤踞不散的魔物似乎嗅到了香氣,朝著她們慢慢轉來。
聶扶荷默然不語,手中清光乍現。
長劍揚起,斬斷一道魔氣的同時,也將四周所有的留影石斬作飛灰。
聶扶荷看著她的動作,止不住嘲弄的輕笑:「你也想進入禁地,試一試拔劍嗎?可不要忘了,潛淵劍唯有男子才能取出,至於你,不過是個穿了男服的小丫頭。」
秦蘿聞聲抬頭,恰好撞上對方清明的雙眼。
夏見星抿唇笑笑,摸摸她腦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聶扶荷冷冷看她,瞳仁漆黑,宛如幽潭:「千百年來,看穿幻境的修士大有人在,卻從未有誰真正拔劍出鞘——你又是何處得來的信心,妄想凌駕於神龍之上?」
穿過裂縫的黑氣越來越多,紅月如血,魔物久久未見生人,嘶吼著向前猛撲。
遠處傳來不知何人的尖叫,在仍然繼續著的幻境裡,妖魔的身影愈來愈濃,天邊被染成潑墨般的漆黑,濃雲翻滾,隱有雷聲。
夏見星起手揚劍,擊中一隻迎面而來的邪魔之際,將秦蘿緊緊護於懷中。
女孩貼在她胸前,聽見撲通撲通、愈來愈響的心跳。
那是肆意而囂張的氣勢,一往無前。
「很奇怪,對吧。」
秦蘿聽見胸腔震動的嗡嗡聲響,以及少女不再刻意壓低的、清凌微低的聲線:「從小到大我一直不明白,為何爹爹不喜歡女兒,為何從生下來起,娘親便要我佯裝成男子,不讓我告訴任何人真相。」
夏乾自凡人界飛升而來,被稱作「真龍降世」,時刻謹記男女尊卑。她母親於他,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妾。
為了夏家不外傳的劍法,她必須是個男孩,也只能是個男孩。
這是很不公平的事。
所有故事裡,神龍從來都青睞於男人,女子唯能選擇另一邊的鳳凰,仿佛是約定俗成的定則。
可為何只有男子才能駕馭神龍,為何只有男子才可登峰造極問鼎巔峰。
更幼稚一些地去想,又為何男子才能夠三妻四妾,恣意過活。
「他們說的那些,全是蠢話。」
劍光凌厲,秦蘿耳邊的聲音卻依舊溫和,如同悄然耳語,帶著一點點癢與熱氣,徑直來到心口:「男子做不到的事我們做,驅不盡的邪魔由我們來斬——」
狂風如刃,撕裂少女的玉白色髮帶與獵獵衣擺,黑髮傾瀉似墨,狂舞散開。
月色暗淡,她的眸光凜然似星,劍氣翻湧如山。
在砰砰心跳聲里,夏見星的嗓音裹挾疾風而來:「即便是你我二人,若要御龍,有何不可。」
第68章 龍魂。
與此同時, 幻境之外。
伴隨夏見星最初的一道劍氣,瑩白疾光呼嘯而過。除卻魔氣,周遭所有的留影石亦被斬斷, 飛灰不留。
由此,水鏡里的畫面戛然而止,所有色彩消失不見,變為一團濃郁漆黑。
「等……等等, 留影石呢?」
眼見夏見星勘破幻境, 即將與聶扶荷正面對峙,江逢月看得正是激動,沒成想猝不及防,鏡面暗成一片。
「夏小道友斬碎了留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