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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它一點兒也不懂小孩子的世界。

    秦蘿抱著被子又打了個滾,當初她和朋友們聊天的時候,大家一致覺得床下很可能藏著怪物,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絕對不能把腳和手伸出被子。

    她在蒼梧仙宗裡頭,幾乎每天都和小師姐一起睡覺,如今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秘境,心中難免會生出不適應。

    今晚是噩夢,明天也是噩夢,整個幻境都是噩夢,只希望早早結束才好。

    雖然出去了,很可能也是噩夢。

    秦蘿用腦袋撞了撞枕頭。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她好不容易平復情緒,靜靜躺在床上大腦放空,毫無預兆地,聽見一道敲門聲。

    如今夜色已深,不知是誰會來敲她房門,秦蘿下床上前,識海里傳來伏魔錄的低聲提醒:「當心。」

    打開門,居然是謝尋非。

    少年本是站在漆黑夜色里,此刻被房間裡暖洋洋的燭光灑了滿身,不知怎地略微愣住,定定看了看她的臉。

    秦蘿沒反應過來原因,出聲打破沉默:「怎麼了,謝哥哥?」

    識海里的黑色小煤球無聲動了動,探出腦袋看好戲。

    真是稀奇,它居然在謝尋非這個陰晴不定的小魔頭臉上,發現了一閃而過的手足無措。

    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緊張的?

    「這個。」

    他話不多,兀地抬起右手,遞來一隻圓圓滾滾的兔子玩偶:「給你。晚上若是覺得害怕,能試著用一用。」

    房門另一邊的女孩很快睜大雙眼。

    「謝謝謝哥哥!」

    秦蘿不會使用「久旱逢甘霖」、「喜從天降」一類的詞語,只能眉眼彎彎將它接過:「我我我正好有點無聊,也不是害怕啦……你在哪裡買的,好可愛!」

    這隻兔子居然和他魔氣形成的小黑兔一模一樣,同樣是胖胖圓圓的身子,呆呆的眼睛,還有兩隻大耳朵。

    謝尋非沉默半晌,別開了臉:「……是我做的。」

    秦蘿杏眼睜得更圓:「咦!」

    謝尋非被她看得臉熱,眼睫輕輕一動。

    當初在滄州,秦蘿為他購置了件新衣服。他心知要回贈禮物,對於禮物的選擇卻是一直犯難。

    師兄師姐都說女孩喜歡首飾和玩偶,秦蘿不缺靈石,珠寶定有許多,可玩偶又顯得不夠貴重,配不上她精心挑選的衣服。

    思來想去,他稀里糊塗自己做了一個。

    在黑街獨自待了這麼多年,要說做飯縫衣,謝尋非多多少少都會上一點。

    御龍城裡的男子將它們看作討好女人的工具,對於當初食不果腹的他來說,卻是不得不學會的保命之法。

    結果做完了又覺得這玩意兒實在滑稽,愣是放在儲物袋沒拿出來過。

    今日想起秦蘿人生地不熟,獨自待在房中許會害怕,他在屋外猶豫許久,等小女孩嗚嗚咽咽的聲音慢慢消弭,才下定決心敲響了房門。

    萬幸她沒有露出嫌棄的神色,少年下意識鬆了口氣。

    「謝哥哥還會做這個?你好厲害!」

    秦蘿誇得真心實意,另一邊的謝尋非卻是微微蹙了眉頭,似是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那人送的手帕,你還留著麼?」

    秦蘿沒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的用意,很快點頭。

    謝尋非:……

    「他們說的那些事情,我都會做。」

    他聲音有些悶,聽不出話里的情緒:「你若是想——」

    秦蘿認真等待下文,卻見他恍然一般抬起長睫,吐豆子一樣飛快道:「時候不早,明日還要參加問劍大會,我先走了。晚安。」

    秦蘿困惑地偏了偏腦袋,想不懂被他咽下去的言語,只得道上一句晚安。

    於是房門被輕輕關上,謝尋非沒做停留地轉身,邁步的須臾,在心底暗暗出聲。

    一,二,三,四,五。

    絲毫不出意料地,從臥房之內,再度傳來一聲被極力壓低的驚呼:「啊——啊嗚嗚!」

    秦蘿望著鏡子裡亂糟糟的頭髮,只覺得自己頂了個大大的鳥窩:「怎麼會這樣!伏伏!!!」

    小黑球縮了縮身子:「當時事出突然,來不及提醒……你明白的,安全最重要,我一直在幫你警惕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

    難怪謝哥哥會露出那種表情!

    秦蘿原地蹦了兩蹦,拿小兔子砸自己腦門。

    房門之外,緩緩離去的少年唇角微揚,止不住眼中淺笑。

    今夜的天邊繁星閃爍,簇擁著一輪澄淨明月,庭院深深,四處可見花團錦簇、鬱鬱蔥蔥。

    不知從哪裡傳來斷斷續續的蟲鳴,若是從前總覺得煩躁,今夜聽來,卻是莫名其妙地生出好心情。

    忽然吱呀一聲,房門被再次打開。

    謝尋非遲疑著回頭,見到一隻被舉到門前的兔子。

    然後是一個突然從門後竄出來的腦袋。

    秦蘿站在流瀉的燈光里,亂蓬蓬的頭髮得了整理,服服帖帖披在身後,被燭光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她有些不好意思,對視的瞬間靦腆一笑,衝著他揮了揮手裡的玩偶,就像兔子在對他點頭。

    「我會抱著它睡覺的。」

    秦蘿說:「謝哥哥,明天見。」

    這是他頭一回遇上能說出這三個字的人。

    一些細碎的、朝生暮死的因緣逐一串連,原本毫無祈盼的每一天,都被重新染上嶄新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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