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頁

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無形的裂口慢慢擴散,愈來愈大。

    咔擦。

    不明緣由地,白也忽然想起在糖水鋪子裡聽過的、一個有些幼稚的傳說。

    相傳夢中的守護者名為[瑤靈],時常於孩童噩夢顯露身形,顯形之際,牽引瑤光束束,宛若星河倒流。

    到那時——

    瘦小的女孩自半空而下,順勢向前跌落。

    她身邊墨色沉沉,在昏暗單調的背景里,唯有一身淡紫長裙逶迤晃動,暈開一抹鮮妍色彩,如同一道從天而降的光。

    纖細的身影自半空落下,卻並未摔倒在地,亦或墜入無盡深淵。

    穿過重重疊疊的魔氣,原本僵立著的少年陡然睜眼,抬手將她接在懷中,被衝撞得向後一個趔趄。

    當白也抬眸,見到一雙澄澈漂亮的眼睛。

    秦蘿長長長長吸了口氣,臉頰因奔跑浮起淺淺的紅,咧嘴笑開的時候,杏眼溢出明晃晃的光:「白也哥哥,我來帶你回家啦。」

    ——到那時,便是群魔四散,萬事萬物復歸澄明。

    噩夢不再,天光大亮。

    ……幻想成真。

    【卷三·瑤光渡·完】

    第52章 抱抱。

    屬於孩童的嗓音天真稚嫩, 在沉沉暗色中散開。

    仿佛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落入泥潭,雖然微小,卻蕩漾出漣漪一般的弧度, 將周圍渾濁的色彩滌盪一空。

    四周方才還是沉重的昏黑,秦蘿的身影如同不期而至的光源,在落入白也懷中的瞬間,生出不斷向外擴散的、月色那樣柔和的光暈。

    首先是消失的長梯緩緩顯形, 並非之前枯燥的黑與白, 而是以自己原本的色彩一點點鋪開,勾連出自下而上、逃離深淵的通道。

    緊接著是燭燈與長廊。

    燈火昏幽,長廊寂靜,悄無聲息生長蔓延,填滿整個空無一物的混沌虛空。浮光掠影之間, 萬事萬物重新拾回丟失的色彩。

    秦蘿從樓梯上跌落, 如今被白也牢牢接住,在與少年四目相對的一刻, 咧嘴露出清凌凌的笑。

    「奇怪。」

    伏魔錄在識海里小聲嘀咕:「按照心魔里的慣例, 被魔氣所困之人要麼喪失神智、對身邊一切事物熟視無睹, 要麼心智大亂,襲擊所有企圖靠近的外來者。這小子怎會突然轉醒,把你接住?」

    要想掙脫魔氣的壓制,在心魔幻境裡恢復意識,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若要做到這一點, 必須擁有極強的決意與堅定的意念, 以神識抵抗心魔。

    白也分明是個得過且過、將自己真正看作了孤閣兵器的傢伙,從未表現出任何叛逆的情緒,像他那種性子, 居然會對秦蘿做出回應麼?

    一根筋的秦蘿自然不會去想這麼多。

    她努力了那樣久,只想著能在心魔盡頭見小狐狸一面,現在終於和他面對面待在一起,眼睛裡的喜悅怎麼也擋不住,嘩啦啦淌成亮晶晶的河流。

    渾身是血的少年愣愣看著她。

    小孩的視線不含雜質,乾淨清澈,仿佛能把人一眼看穿。白也很少見到這樣的目光,被其中滿滿當當的笑意盯得久了,竟生出幾分手足無措的慌亂,遲疑重複她說過的話:「回……家?」

    「對呀!」

    秦蘿毫不猶豫點頭:「孤閣不好,你和我們去蒼梧仙宗好不好?我說過啦,要帶你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糖果、再去許許多多地方一起玩——我從來不說謊話的!」

    這是沒有人能拒絕的邀約,白也卻只是笑了笑。

    秦蘿到底年紀小,不懂得世間的規矩。

    自從被賣進孤閣的那天起,他就喪失了肆意妄為的權利,就算他想要同她一併離開,可孤閣會答應麼?

    對於閣主而言,他們並非活生生的妖族,而是用完即棄的工具。沒有利用價值的、企圖逃走或背叛的兵器,只可能迎來被銷毀的命運。

    今日的一切都像一場虛妄的美夢。

    他沒辦法當真跟著秦蘿離開,能得到這場由她賜予的夢,便也不覺得遺憾了。

    白也眸色微深,沉默的間隙,又聽見跟前女孩的聲音:「白也哥哥,你現在在孤閣對吧?」

    他怔了一怔,與那雙澄淨的眸子對視時,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我會去孤閣找你的。」

    她把每個字都說得認真,像個篤定的小大人:「很快很快,等我從心魔里離開,就馬上去你身邊。」

    這其實是非常想當然的、幼稚天真的話。

    秦蘿年紀這樣小,莫說將他帶出孤閣,就連進入孤閣和白也見上一面,恐怕都是難於登天。只有孩子才會許下這樣的承諾,無所畏懼、也十足堅決。

    死氣沉沉的地牢里,白也沉默著抬頭,渾身上下的鐵鏈發出窸窣聲響,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狽與落魄。

    他知道,隔著虛與實的遙遠距離,秦蘿是在對著自己說。

    她想見到他,也想帶他離開這個永無盡頭的深淵,許下的承諾天真又浪漫,白也本該是不信的。

    可心裡有道聲音在不停告訴他,如果是秦蘿,一定會來。

    就像她曾經說過的那樣,無論多少次,都會一遍又一遍前往他的身邊。

    只要他願意相信。

    渾身滿是劇痛無比的傷疤,少年置身於血污與黑暗之間,卻微微抿了唇角,揚起一個微不可察的笑。

    白也輕輕對她說:「好。」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