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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男孩說到這裡頓了頓,把兩隻手背到身後:「我……我有天剛巧路過,無意間看見楚師姐做笛子,整整雕了一個下午,一會兒沒停。」

    江星燃一下便發現了盲點:「所以你就站在那兒,看著她做了整整一下午的笛子?」

    鄭鈞傲義正辭嚴:「我就是想看看人能有多無聊——呸,多耐心!」

    江星燃不說話了。

    雖然屬於說漏嘴,但無聊的那個很顯然是你才對吧。

    一旁的秦蘿繼續吹彩虹屁,如果彩虹屁擁有實體,那隨著她小嘴叭叭叭,肯定會飛出許多五顏六色的泡泡:

    「對對對,小師姐超有耐心的!我有個心法怎麼也學不會,練著練著老是出錯誤,小師姐教了我整整半天,一直都好溫柔,沒有生氣過。」

    幾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楚明箏一言不發地聽,俄頃,瞳孔中幽暗的黑色慢慢化開。

    中毒一事改變了她的全部人生軌跡,即便從蘿蘿那裡得到解藥,比起過去無憂無慮的性子,如今的她終究還是大不相同。

    今日清晨,握著笛子站在山頭髮呆的時候,楚明箏有過很消極的念頭。

    曾經的她自以為前途萬丈,門路多、機緣多、未來無窮無盡的希望也多,直到聽覺盡失,才真正看清許多東西。

    向她示好的人們全都不見蹤影,除了師父和蘿蘿,沒有誰願意同她靠近。蒼梧之中流言四起,她雖聽不見,卻能認出其他人眼裡的怪異。

    他們所欣賞的,無非是她一張優越的皮囊、稱得上不錯的修為、以及生來便有的樂修天賦。除卻這些,她還剩下什麼?

    一副孤僻的性子,因為日夜修煉,笨拙得不知應當如何與人親近,不討人喜歡,也交不到太多朋友。

    沒有光環以後,她只是個寡言少語、沒有特點的小姑娘,人人笑她避她,她無法反駁,如同一攤沉默的泥。

    自卑自厭的情緒日日加深,如同種子紮根於心底,逐漸生出密密匝匝的藤蔓,勒得她喘不過氣。

    即便得了解藥,那份感覺仍如附骨之疽,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自己究竟是多麼不堪。

    可是……

    此刻房屋裡充斥的,全是她曾經不敢去奢望的話語。稚嫩的童音此起彼伏,聲聲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卻讓楚明箏莫名覺得眼眶發澀。

    這些孩子與她相識,皆是在焰獄之變以後。

    ……可她哪有他們說的那麼好。

    那邊的鄭鈞傲還在說:「還有還有,第二十九條——」

    「老天,不是二十條嗎?」

    江星燃睜大眼睛:「當初你可是嚷嚷著兩條都想不出來,結果寫了這麼多?」

    「你管我!我樂意!」

    鄭鈞傲跺腳:「我、我前二十條是戒律堂規定,後面是我自己想送給楚師姐,不行嗎!」

    他說罷又吸吸呼呼一口氣,努力讓神色顯得嚴肅認真:「第二十九條。當時我被邪龍拉下去,本以為自己準會丟掉性命,沒想到楚師姐居然跳下來救了我——那時楚師姐還中著毒,對上那條金丹期的怪物必死無疑,但被心魔纏身的時候,卻還是刺破自己皮肉,讓我快逃。」

    一瞬短暫的寂靜。

    鄭鈞傲咬了咬牙,嗓音忽然有些啞:「我……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這件事,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楚明箏立在原地,看著他向自己一步步走近,手裡捧著一個精緻的小小木盒。

    「以前什麼也不知道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楚師姐陰沉又孤僻,跟所有人都合不來,是個自以為是的怪人——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說:「那些傳言都是假話,我——」

    年紀尚小的孩子不懂得說話技巧,停頓一瞬後,只能用最為質樸的言語告訴她:「我才是自以為是的壞蛋,師姐比許多許多人更好,最最最好,真的。」

    腦袋裡嗡嗡作響,像在做夢。

    楚明箏看見鄭鈞傲伸手,遞過那個木盒:「我把一切全告訴朋友們了,他們也覺得自己不好,今天不好意思來見你,想過幾天準備好道歉禮物再登門拜訪。還有這個……是我們湊錢買的上品冰晶石,對你的笛子有用。」

    冰晶石生於極北之地,十分罕見。他雖然不說,但憑藉小朋友們為數不多的私房錢,定是讓鄭鈞傲和每個朋友都傾家蕩產。

    那盒子不重,楚明箏小心翼翼將其接下,等懵懵懂懂的意識重新聚攏,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

    「可是,」少女一怔,「這不就是你們的道歉禮物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對哦。這不是道歉禮物,那是什麼呢?」

    秦蘿從後面探出腦袋,雙眼彎彎地一笑:「小師姐,今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你不會忘了吧。」

    心口仿佛被慢慢裹緊,重重跳起的時候,引來胸腔里的轟隆一顫。

    楚明箏微微張了口,發不出聲音。

    今天是——

    二月二十,她的生辰。

    「小師姐!」

    秦蘿的嗓音輕快悠揚,彌散在春夜的晚風裡:「快回頭看!」

    於是少女轉身,被風揚起一縷散落的黑髮。

    入夜的小院寂寥無聲,月光映襯著花草竹林的影子,如同一片漆黑的海,暈開點點滴滴柔軟的光。

    屋外的光芒本是單薄輕柔,如紗一般無聲蕩漾,忽有三道白光倏地湧上天邊,拖著長長尾巴,於轉瞬之間砰砰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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